孫正義和沙地王儲主演難兄難弟

沙地異見記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的謀殺案已成為全球焦點所在的cause celebre。案件已發生超過兩星期，仍然是國際頭條新聞，在現今48小時news cycle的世界，極為罕有。部分原因是Khashoggi家勢顯赫，是數十年前中東著名軍火商Adnan Khashoggi的姪兒，亦是戴妃的前男友Dodi Fayed的表弟。他早年曾替沙地王室工作，後因政見不合才離開，近兩年更流亡海外。

更大原因是他是一位國際有名的記者，在《華盛頓郵報》有專欄（有美國綠卡），所以美國傳媒非常關注同業被害。尤其美國總統特朗普也經常形容傳媒和記者為enemy of the state（國家的敵人），上星期仍讚揚一位共和黨眾議院參選人body-slam（背摔）一位記者的暴力事件，所以美國傳媒對此案更加反感。

這宗案固然成為美國中期選舉前民主黨攻擊特朗普的另一武器，但影響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中東局勢平衡亦可能出現變化，率先爆料的是土耳其政府，幾乎肯定伊朗也額手稱慶。沙地內政變得更緊張，更換王儲的呼聲愈來愈大。在過去兩年已換了兩次，本不算是什麼大件事，但穆罕默德（MBS）比之前的王儲更強勢，獨掌軍政大權，且國王King Salman年事已高，精神狀態存疑，所以要撤除MBS王儲地位絕不容易。據聞連母后都被禁錮在皇宮，不容許她有機會接觸國王，諫議朝政。很多王子都已自動流放在海外，所以如要策劃宮變，也要在國外秘密開會。

撤換MBS的最迫切原因是經濟，即是錢！從前我已指出過，雖然MBS推動反貪腐行動博取民意，但他自己也絕非省油的燈。

他隨意花數億歐羅（估計來自國庫，非私人戶口）買遊艇、名畫和法國南部別墅（其實口味和全世界貪官差不多），跟被他多番勒索的其他王室老表的行徑一模一樣，完全是偽君子。

再加上他雄心壯志，企圖改變整個沙地經濟前景，從單靠石油變為所謂高科技，甚至要把沙漠變成綠色城市。這些願景都非常美好，但通通都要錢，需要龐大資金。

MBS的如意算盤就是把Aramco推上市，希望得到高達兩萬億美元估值，然後把這筆資金和股份注入現規模只有兩千多億美元的主權基金PIF（所以根本不太夠錢支持Tesla私有化）。但事與願違，拖了一年多，Aramco仍無法上市，投資者不願出高價，最多給8000億美元，跟兩萬億美元差距甚遠。其他如稅務、企業管理，甚至如在紐約上市將被「9．11」受害者家屬訴訟等問題也非常複雜和眾多。

但以MBS年少氣盛的性格，怎會被Aramco IPO拖延而放棄所有計劃？富N代慣例，更必洗腳不抹腳，先使未來錢。所以既然上不了市，就先向全球各大銀行借下數千億美元，大灑金錢在各個大型國家發展計劃。

願景基金架構複雜不尋常

對全球科技界最大影響的一次聚會，是兩年前的一次偶遇，MBS在東京認識軟銀老闆孫正義。據說兩個人相逢恨晚，只是談了45分鐘，MBS就已答應投資450億美元在孫正義當時剛成立的願景基金（Vision Fund），即是一分鐘十億，孫正義的確是top sales！

曾幾何時，我也頗喜歡軟銀，首先覺得它便宜，有很大的NAV折讓，股價長期低於手上阿里股權的價值。當時最棘手是Sprint，如能跟T-Mobile合併，應可減輕折讓，但美國的反壟斷法一直是障礙，價錢和控制權也頗難傾（最近已接近成功）。但後來孫正義又成立了一千億美元Vision Fund，令到集團架構變得更複雜，企業透明度和管理水平不幸下降。

譬如軟銀收購ARM和入股Nvidia，我認同對未來AI和IoT發展都非常關鍵，但很多時是先用軟銀名義買，然後再用某個價錢內部轉讓給Vision，是否公平和合理很難講，雖然理論上軟銀也可收到管理和表現費。

Vision Fund年期為12年，架構頗複雜和不尋常，包括不少槓桿，甚至可說有點危險。軟銀自己出280億美元股本，外來投資者包括沙地PIF、Abu Dhabi主權基金、蘋果、高通、富士康和Sharp等，他們投的錢，38%拿普通股，62%為派息高達7厘的優先股！

孫正義自信心當然爆棚，自以為可延續過去廿多年，號稱高達44%的平均回報率，但其實絕大部分的回報只來自兩個投資︰阿里和Yahoo Japan。任何成功人士都有很強的競爭心理和ego，估計孫正義不太喜歡人家經常說他發達只靠運氣，更差的說法靠馬雲（當然也有自己問題）帶挈，所以肯定很想有更大成功來證明自己，所以就「晒冷」，用Vision Fund來豪賭一鋪，野心是主宰未來300年的科技發展（不是開玩笑）！風險有多高就不言而喻。

管理層欠風投經驗

Vision Fund號稱一千億美元規模，超越所有矽谷Sandhill Road附近的傳統VC，例如Sequoia和Kleiner Perkins等，足以改變全球startup（初創）企業和風投行業的文化和估值，可說成立了一個嶄新的生態圈。

這未必是壞事，但最大問題是Vision Fund的管理，由CEO Rajeev Misra領導，他本人是出身自Deutsche Bank炒房，完全沒有任何高科技創業或風投經驗，真的有點莫名其妙。整個團隊也主要是他從Deutsche帶過來的所謂Indian Mafia，同樣對高科技毫無經驗，有點恐怖。

過去一年多，Vision Fund非常闊綽，參與多宗高價大型入股，包括WeWork、滴滴、Uber、GM Cruise、Flipkart、Compass、平安好醫生等等，太多了未能盡錄！在我參加一次峰會中，Blackstone老闆Steve Schwarzman曾自謔錯過很多新經濟的所謂投資機會，因為他喜歡盈利！他更認為Vision Fund已成為全球illiquid assets（缺乏流動性資產）的重要市場。他說得婉轉，其實意思即是賣不動的東西就最好找Vision Fund，是褒還是貶，你自己想吧！

西方企業避席投資峰會

投的大部分是流動性極差的項目（曾賣出過Flipkart，Nvidia也可套現），但背後又要給7厘的優先股息，這liquidity mismatch能維持多久，實在令人擔憂。再加上美國加息和QT的收水，嚴重影響全球股市和VC氛圍，今年美國IPO巿場集資額大跌，香港IPO之門雖然大開，很多已有所謂大幅折讓，但上市後表現仍然慘不忍睹，簡直全軍覆沒，怎可能對VC和PE市場沒影響？

現在沙地MBS那邊又出問題，正是屋漏更兼連夜雨。PIF雖認頭450億美元，但似乎只給了一半，如何履行承諾都是問題。本來孫正義更準備成立Vision Fund II，又一千億美元，MBS亦答應再投450億美元，恐怕現在很難成事。

今周在利雅得舉行的第二屆FII投資峰會，大部分西方銀行和很多科技公司如Google和Uber等都避席，IMF的Largarde和最重要的美國財政部長Mnuchin都選擇杯葛。據聞到現在為止，孫正義仍在掙扎應否出席（他是大會顧問）。但很多俄國公司就趁機參加。

肯定中國也摩拳擦掌，考慮應否插手拯救沙地，但我建議三思；直接投Vision Fund也很困難，投了就不用去美國投資，未必明智。情況已惡化至一個地步︰無論沙地如何解釋，特朗普會否制裁，如不撤換王儲，沙地勢變成國際投資界無人敢碰的pariah（賤民），Aramco上市和其他融資渠道都必已受阻，不call loan已非常畀面。Vision Fund也受累，錢不到位固然是問題，據說不少公司更因沙地關係而將拒絕接受投資。如果你以為Vision Fund投新項目困難，可以想像如因流動性需要而在短期內要賣項目，難度有多高！

放肆點，孫正義年紀大些稱之為兄，MBS年紀小是弟，正一齊精采表演「難兄難弟」！

中環資產持有Nvidia的財務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