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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8日

江冬明 開卷偶拾

時尚美物之前世今生

十七世紀,法國處於盛世繁華之中,法國君主路易十四為追求美,揮霍金錢,甚至用政治手段使美物得手。路易十四的極權統治,亦使愛美狂熱之風氣傳至貴族階層,傳至歐洲各國,使許多富人成了時尚衣裝及奢侈品之奴僕。那個瘋狂年代的華麗痕迹,至今在都市依然處處可見。《法式韻味》作者觀今鑑古,為現代人尋根究底,追尋現代西方人奢侈品之源。某些古時美物,而今已變成日常生活雜貨,但某些奢侈品,卻依舊昂貴得莫名其妙。

在十七世紀以前,歐洲人的衣着,並無「時裝」之概念,衣衫外貌甚少改變,不會如現代城市人般,每季也有不同衣服,只要天氣稍涼,年輕男女便急不及待換上冬裝出門。十七世紀後期,政府立法規定巴黎市於每夜點街燈,從此,城市貴族就有了「夜生活」。路易十四與貴族皇族,在凡爾賽宮夜夜笙歌,娛樂聚會漸多,貴族對衣裝便日漸講究,後更爭豔鬥麗,衣裝與髮型打扮,就愈換愈快。後來,便有報紙《文雅信使》(Le Mercure Galant),告訴他們最新最時尚之衣裝打扮潮流。現代人之時裝廣告,源自當年時尚報紙的時裝版畫,書中收錄版畫數張,其味道與現今法國時裝店外之海報,風格相似。

鞋才是童話主角

衣服的售賣方式,亦因時裝狂潮而改革。十七世紀以前,人人也要親自買布縫衣,或請裁縫做衣,後來有人發明現成的外套,時尚貴族只要稍改衣袖長短,或加上配飾,就能配搭出新衣裝,時裝潮流因而變得更快。後來更興起了異國風潮,中國高級絲襪興起後,男女貴族莫不穿上綠色絲襪,以展示自己一雙修長美腿。路易十四的一雙腿,是當年法國的美腿楷模。

鞋也不免要隨着狂熱時代隨波逐流。本來法國人甚少穿鞋,時裝熱潮來了之後,鞋就成了衣飾。當年貴族對鞋有多瘋狂,從灰姑娘童話之來歷,可見一斑。此故事有兩個版本,其中一個失傳版本,肯定是戀鞋者所寫。在戀鞋者版本中,灰姑娘穿了一雙紅天鵝絨拖鞋赴王子舞會,當時此種拖鞋款式十分時髦,灰姑娘遺下此美鞋,王子看到此鞋玲瓏嬌小,便戀上此鞋,日日茶飯不思,希望迎娶此鞋主人,以便能為她買更多鞋,家裏便有更多嬌小美鞋可賞。此故事的主角不是王子與灰姑娘,而是當年最流行的拖鞋。此瘋狂故事中的戀鞋狂潮,至今未息,不少城市人家中,也藏滿各式各款的鞋。

菜式用具仍高雅

十七世紀,法國人日漸講究烹飪。大廚重新分類香料,新菜式只用法國本土香料與胡椒,而正餐中的甜味則移至餐後甜點裏,煮食佐料變成醬汁。當年法國貴族不吃菜蔬水果,以為此乃窮人粗食。大廚聽醫師提倡,指吃蔬果有益健康後,便在新菜式中加進豌豆或蘆筍,這些菜蔬如今吃西餐一定吃得到。不過,最使人出乎意料者,莫過於壓力鍋,原來壓力鍋是為煮肉而發明。廚師用壓力鍋煮牛羊,能快速煮軟牛羊肉排。飲食專家仔細研究餐飲盛宴布局,更為巨型餐桌畫「菜餚地圖」,只要按照次序,將不同菜肴放在「地圖」中指定位置,就能使整場盛宴顯得更華麗,更高貴。

當年法國,有不少美物因魅力非凡,而傳承多年,至今依然流行於世上各大城市。例如法國時裝在各國城市人眼中,依然象徵高貴美雅。例如法國人當年改良中國油紙傘成摺疊傘(即「縮骨遮」),而今雨傘已成了輕便生活用具。例如現代咖啡館那種高雅品味,其實也創自十七世紀之法國,在那個年代之前,咖啡館兼賣啤酒,骯髒而煙霧瀰漫。但是,「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書中也記載數件因追求美而「走火入魔」的故事。

過猶不及皆醜惡

路易十四在年輕時迷戀香水,使法國曾興起香水熱潮。可惜,他們濫用香水,人人身上氣味太濃,濃得使人頭痛不適,而路易十四後來更患上「香水恐懼症」,若收到信件帶有香水氣味,他便會立即燒掉。另一「走火入魔」的例子,是路易皇室為了能生產大鏡子,而在意大利威尼斯弄出一場間諜風波,製鏡工匠有死有傷。

「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美物也使許多人中貪婪之毒,變成惡魔。當年有貴族為了難得之布疋金線,以做出獨一無二之裝束,而大灑金錢,甚至禁錮裁縫與髮型篩,不許他們替別人做衣或做新髮型。鑽石成為奢侈品之故事,居然毫無美感,也毫無浪漫詩意可言。十七世紀以前,法國珠寶中最貴之物是珍珠,鑽石成為當年新時尚熱潮之主因,似乎只因路易十四偏好鑽石,於是,在那個君主專權時代,便有許多人為鑽石賣命,以謀求名利。

《法式韻味》的著者是法國歷史學者。此書並非嚴肅學術論著,作者就像說故事般,道出西方時尚美物的前世今生。作者寫此書之語調,實在值得玩味,書中許多文句,看似誇讚路易十四之功勞,但實際上,此專權君王許多時候也只是命令工匠雕琢出精緻新品,卻無親自研究各種工藝。故此,我愈讀下去,愈看得出作者對路易十四的幽默嘲諷。其實,十七世紀的工匠與藝術家,才是現代時尚美物之真正貢獻者,法國人在盛世中上過奢華一課,之後在大革命之亂世中,上過另一課,一直不斷精進成長。到了現代,走進巴黎街頭,只見許多人閒坐咖啡店,手捧書本細讀。他們眼中的優雅氣質,或許早已經擺脫路易十四的奢華陰影,踏上另一境界,故此許多十七世紀的奢華美物,如今已變成凡人廉價享受,再非貴族專有,這或許才是最合乎人情之社會發展吧?

撰文︰江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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