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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28日

羅啟鋭 無覓處

假如張愛玲……

康城電影節又風風火火地展開了,就在法國南部那個陽光燦爛的海灣上,每天不分晝夜,極目都是「美麗的人兒」,在喝葡萄酒、吃魚子醬、吹牛泡妞、走紅地氈、See and be seen、Sin and be sinned。

說到紅地氈,我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我在想,假如張愛玲今天仍在世,綺年玉貌如昔,而雖然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敗,還是有老闆和導演,以最大無畏的精神、斬除魔咒的決心,把張愛玲再次拍成電影,那麼,風華正茂的Eileen Chang小姐,會以什麼排場、行頭、表情與姿態,走她的紅地氈呢?

當然,以愛玲小姐的性格,首先她根本就不會出席電影節;就算會,也不會走紅地氈,而只是孤芳自賞地貓在房內小睡。待睡醒了,慵懶地張開眼睛,按着電視,或拉開半頁窗簾,靜看廣場對岸的劇院門外,群星一小點一小點地走過紅地氈的情況。

不過我儍氣地猜想,或者盼望,愛玲小姐終於還是會出席紅地氈的,成名要趁早呀!

於是,愛玲小姐決定不再飾演傳說中鬱鬱的Eileen Chang了,她穿上炎櫻設計、周師傅親手縫造的旗袍,化一個淡妝,秀美地踏出房門,穿過刺目的鎂光燈。啊,伊出場了。

記者群一擁而上,瘋狂地爆發問題,愛玲小姐輕盈地笑,輕盈地以上海話、香港話、英文、國語——對,張愛玲是打死不會把「國語」稱為「普通話」的——逐一回應,揮灑自如。然後,一個洋記者問:愛玲小姐,能說說你對獎座的看法嗎?

愛玲小姐想了一下,面靨單薄而秀氣地說:記者先生,你知道,獎座只是一襲華麗的袍,爬滿了蚤子。

洋記者一聽,一時想不起此話何來,既錯愕又折服,慌忙追問:那麼,假如他們給你獎座,你會接受嗎?

愛玲小姐又笑了,眼神飄得更遠,側起頭來,說:每一個創作人,都會碰到這樣的兩個境況,得了獎座,久而久之,獎座變成牆上的一抹蚊子血,可票房,卻還是「床前明月光」;但假如得了票房,票房便成為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而獎座,卻仍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說罷,愛玲小姐便離去了,只留下記者群在紅地氈的圍繩外,愣愣地看着她單薄的背影,走進劇院。

記者們定一定神,回味着Eileen Chang這番睿智的說話;而剛在劇院內坐下的愛玲小姐,也正在心中,荒涼地改寫了她的一個故事的結局:

於千萬年間,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我們偏偏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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