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8日
我在深夜裏,駕着汽車,穿過《七宗罪》一樣永不止息的滂沱大雨,只想找一個地方,吃點東西才睡覺,但車子兜了半個小時多,就是找不到一家像樣點兒的去處。
所有的地方,要不是「飯聚令」下提早關門了,便是金融海嘯後乾脆關閉了,我繼續默默地開車,而車上的深宵電台,正播送着滾石的一首老歌Living in a Ghost Town,歌曲本身已夠傷感,及至一曲既終,唱片騎師居然愣愣地、有點歉疚又有點哀傷地說:
「……在這一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然後,竟便靜默了整整十多秒鐘,而這十多秒鐘,是我聽過最真摯最感人的電台廣播。
雨仍然傾盆的下,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地方從那一年開始,便總是在關鍵的時刻,肆無忌憚地下雨,幾乎叫人想起《聖經》中罪與罰般的洪水。
都25年了,弄成今天這個局面,叫人怎麼不難過?讓我想起那些日子,可以隨時買張機票,便直飛北京,約些老朋友吃夜宵,淺談深醉,或者深談淺醉一個晚上。
有時候,我是真的思念北京的,尤其那些可以隨心隨意說話的年月。至於地方,這幫老朋友每次都總能找到一些新奇的去處,有時候大家太忙於吹牛,都懶得想開車到哪了,便總是隨便彈一句:
「去鬼街吧!」
便安安穩穩地繼續口水花四濺。
──是的,「鬼街」,多好的壞名字,永遠不會叫人找不到地方飲酒吃飯聊天,就在北京東直門一帶,老北京從前口中的「鬼市」。
我記得方誌上說:鬼市,於北京東直門內外,早年販賣雜貨菜果,通常在後半夜開市,就在路中心買賣,黎明即散,是個市井地方,有點兒像香港的油麻地果欄,欄主同樣在馬路中心聚貨散貨,大搖大擺,熙熙攘攘。粗壯的哥們,全都以煤油燈照明,在冰寒的夜裏,遠望過去,還真的晃晃動動,鬼影幢幢。
老北京說,清末年間,東直門還是專用來往城裏運木材造棺木、往城外運死人埋葬的地方,繁忙如貨櫃碼頭,畢竟當時死得人多。
於是,東直門內外,就變成當時的城鄉會合處了,既是分隔生死之地,勞碌一夜,死的既已死了,生的仍在營役、吃喝拉睡操,一切如常,都要到城裏吃飯填肚子,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當天的「鬼市」,今日的「鬼街」……
鬼街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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