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9日
每個人的童年,好像都曾遇過一些難忘的瘋子。如果那是個瘋漢,他總有段陰森愁苦的過去,偶然還會揮刀亂舞,高歌吟唱一些悲歡離合的往事;如果那是個瘋婦,她神秘的過去,卻又總會哀怨莫名,偶然還會赤身露體,躑躅深夜街頭,惡毒地詛咒一些曾經欺她、騙她、負她的男人。
我童年時遇到的第一個瘋子,是我小學四年級的同學,叫張銀仔。
張銀仔和他的哥哥張金仔,一同坐在課室的後排窗旁,兩兄弟奇怪地沉默,樣子很相像,臉龐寬闊,眼耳口鼻卻很小很小,就像那些刻薄的文人所形容:堆一糰麵粉,灑點水搓兩搓,再在上面隨便灑些葱花,便算眼耳口鼻五官。那時候,每天都有同學取笑他們,說他們看的東西少,聽的東西少,嗅的東西少,說的東西更少,每天兒歌一樣取笑着唱。
聽了這樣的歌,張金仔會追着同學打,一邊罵個不休;張銀仔的臉會變得紅鼓鼓、脹通通,像要爆開了,但卻還是不說話。
後來,我們逐漸聽到一些關於兩兄弟的傳聞,內容都很怪異,說他們的家中,貼滿三眼華光的靈位啦;老師家訪時,看見他們的媽媽在煮食一些血紅的蜥蜴醬啦,之類之類,十分嚇人。
直到一個下午,國文老師在教我們念一首叫《羊肉館》的白話詩時,念着念着,張銀仔忽然大步走到黑板前,惡狠狠地、驚心動魄地,用抹布大力刷掉黑板上的字,非要抹掉那首詩不可一樣。用力過猛,手指甲也裂開了,一點點很小的血漬,濺在黑板上、抹布上和校服上,10歲左右的我們都看得目瞪口呆。
國文老師想制止他,張銀仔忽地停下,兇巴巴地便向老師不住吐口水,「咳吐咳吐」,校長和校工都趕來了,合力押着他走,張銀仔一直叫個不停,張金仔滿臉憤怒漲紅,但今回卻沒發一句聲。
《羊肉館》事件後,張銀仔再沒有回校上課了,只有他的哥哥張金仔每天仍出現,獨自坐在課室後排,但人更加沉默了,一切一切,回復一種詭異的不正常的正常。
然後,幾個月過去,張銀仔又再次出現了,但沒有回學校,只是木無表情地坐在對街那些舊式六層徙置大廈的欄邊,遙遙地看着我們,張金仔也一直擔心地隔窗遙看着弟弟,以一種只有兄弟倆才明白的神情……
童年的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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