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4日
從前,丘世文寫過一本書,叫《周日床上》,跟他的《看眼難忘──在香港長大》同一個系列,也是他眾多的出版物中,唯一的小說。
說是小說,我總覺得《周日床上》更像一本散文集,零碎地寫出香港長大的嬰兒潮一代,順理成章地成為優皮一族後,生活富足之餘,在不用上班的星期天,躺在床上,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想事業,想社會,想愛情,想未來。
這種慵懶的、憂來無方的、布爾喬亞的胡思亂想,現在看來,還真是一種奢侈,今天的很多事情,是從前萬萬想不到的。
這叫我想起再早些年,我還住在大學宿舍的時候,那段歡愉飛快的日子。那時候,我的同房室友,是個與世無爭、自得其樂的小伙子,每天早上,當他睡到自然醒的時候,無論星期幾,他都會躺在床上,快樂地吹口哨,高高興興地迎接新的一天,有時候吹的是Baby Elephant Walk,有時候是任何一首John Denver,你知道,那個每天都 Natural High,每天都像在準備駕着他的小型飛機,橫渡洛磯山脈的All American鄉謠歌手。
後來,John Denver忽然撞機死了,消息傳來時,我的室友剛在床上,聽到無線電播出這個噩耗,還艷羨地說:「死得真好,真不枉此生。」害我一直懷疑自己患有過早的憂鬱症。
不知道我這個當年室友,現在的每天早上,是否還會睡到自然醒,還會收聽網絡上的消息,還會吹着口哨,迎接新的一天?我絕大部分的朋友,正正常常的好人家,每天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聽到、或者不知如何地知道,那些醜陋的新聞,避無可避的新聞,叫人無限沮喪、無限憤怒的新聞。
從前讀李白,最記得他神氣地說:「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但覺假若每天都如此心情出門,做人是何等快意,但現在的香港,每天仰天大笑出門去的,又能有誰?
我只覺得過去兩年,人人都在打「七傷拳」,傷敵又傷己。出門的心情,大概也只剩下幾種了:
「四面楚歌出門去!」
「敵我難分出門去!」
「憂心忡忡出門去!」
「無可奈何出門去!」
──唉,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似曾相識……燕還歸不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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