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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3日

劉偉聰 北狩錄

蝨子與假髮(中)

張愛玲自是民國才女,更是中國現代優秀短篇小說家,殆無疑問,且語多奇險,兀自燃燒,更在滾滾紅塵的十里洋場中成名趁早,伊人的《傳奇》自是書裏書外的傳奇(雖然伊人偏愛在《傳奇》扉頁上說,要「在傳奇中尋找普通人」!),可是一切也彷彿止於1944年出版的《傳奇》。往後是往後,張女士還是張女士,也還是作家,但伊人後來生前死後印的作品,或惹張迷偏好,或迴光返照《傳奇》,或引得張學學者索隱閒評,然而,以小說論小說(伊人的散文可以不論吧),多不可觀(兩部英文小說尤不可觀!),若單以張女士《傳奇》後的作品而論,殊不傳奇,應難值得夏志清先生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上的過譽:「張愛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

《傳奇》之後,我只愛讀伊人的《紅樓夢魘》。

少年時代我便曾叫一位愛書友人看張女士的書,不數日,他悻悻然回來找我晦氣:「你真冇好介紹!」我說:「你看了祖師奶奶哪一部?」對曰:「《秧歌》!」

我說:「怪不得!怪不得!」《秧歌》才是《傳奇》後的一顆蛀牙,空空洞洞,有沒有風來的時候也有些隱痛。因是之故,我那天在中研院,看到了張女士的假髮,我便怕見假牙,也怕感到那隱隱生痛空穴來的風。

錢鍾書自嘲母雞,勸人吃了雞蛋便不必四下訪尋下蛋的母雞,今人不聽,讀了祖師奶奶的書,還要四下展出伊人的假髮假牙,何其性之忍耶?當然,我們曉得,張女士既有蟲患也有牙患,更是一身病患,十年前我城宋以朗編《張愛玲私語錄》,中有宋淇夫婦與張女士的書信選錄,宋以朗說:「這裏輯錄的書信簡直可當一部病史來看。」

這部病史的全豹趁今年奶奶百歲冥壽便都整理好印了出來,題曰:《紙短情長》,《書不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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