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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0日

羅啟鋭 無覓處

天台上的雞蛋花

我家天台上,有一棵七八呎高的雞蛋花,樹幹粗壯,枝葉茂盛,非常有氣派地挺立在那兒,面朝着大海,管誰也不會猜到,這棵氣勢逼人的雞蛋花,本來只是路旁一截被遺忘的小樹杈。

大概十年前,我在一個舊區的公園內,拍攝一部關於童年的電影時,忽然需要一個頑童椏杈,時間緊迫,我隨手在草地上撿了一截小樹杈,紮上橡皮,便充當道具,趕在太陽下山前完工。

戲終於在黃昏前拍完,執拾東西時,我見小樹杈茁壯可愛,便順手帶了回家,插在屋中一角的花盆裏,倒頭便睡。

然後,我烏天黑地的忙了一個多月,把樹杈完全忘掉了,直到有天清晨,拍完通宵,我疲乏地回到家裏,才偶然看見那截小樹杈,在無人澆水施肥下,竟默默地自己掙扎,落地生根,成長過來,還孕育出兩片嫩綠的葉子,像一個「新奇士」商標。

我驚喜又內疚地把樹搬上天台,安置在晨光滿溢的正前方,隔着圍欄,對着大海,我用一個男人最大的細心照顧它,還不時跟它說話──嘿,專家們都相信,植物是有聽覺與感情的,不是嗎?

後來我想起,這棵到底是什麼樹,我也不知道,上網一查,按圖索驥,方知道它名叫雞蛋花,又稱鹿角樹,原產地在墨西哥。

雞蛋花不斷成長,花瓣素黃,枝幹渾圓硬朗,花的顏色果真像雞蛋,枝幹也果真像鹿角,我心下實在喜歡。

只是它愈長愈高大,從一個小小的頑童椏杈,簡直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投石器,我替它換了好幾次盤,從紅泥盆開始,換到京盅盆,到最後,還得換進一個兩人合抱的龍缻,才足夠它伸展生活。

過去幾年,香港經歷了不少風雨,讓我很擔心這天台上的雞蛋花,不過,強勁如「山竹」,橫掃亞洲,卻還是吹它不倒,我也逐漸放心了。

畢竟,在每一場風雨中,雞蛋花給吹得劈劈啪啪,俯前又仰後,俯前又仰後,花瓣散滿後山,樹身全是傷痕,整棵雞蛋花還是挺立着,刻在缻上的那條巨龍,也還是堅定地盯視着前方,像個守護神,或者領航員,或者吹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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