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21日
我第一次看見紐約的雪,在我到美國念書第三個月的一個深夜,蘇豪外一條幽靜的後街。
那時候,我們在拍攝第二套學生習作,都快4點了,我仍半掛着身子,吊在黑暗的窗外打燈,零下兩度,加上風速,冷得一愣一愣的,燈剛亮,那雪便下起來了。
雪花細碎,穿過銀白色的月光,隨意地灑在我的肩膊上,落下便融化,落下便融化,疑幻疑真,負責製片的女同學替我拍了一張工作照,我的一手抓着古老的窗框,一手捧着個圓滾滾的雪球,盈盈地笑着,霧氣散在我的臉上,非常的開懷喜悅。
我很喜歡那照片,一直留着,直至後來不知怎麼的,便丟失了。
去年,在舊生聚會上,我重遇這當年替我拍照的女同學菲芙,大家說起來,菲芙說她也找不回負片了,事實上,那晚上大夥兒拍的所有負片,都找不到了,同學們都很惋惜,只好拿着手提電話,互相拍呀拍的,想追回一點舊日的時光。
後來我才知道,畢業沒多久,菲芙便嫁給了那套學生電影裏當攝影的男孩,再沒多久便分開了,只留下一個孩子,母子倆相依為命。有一回,同樣大雪紛飛,才一歲多的孩子病了,發高燒,她一直找不到計程車,情急之下,什麼都不管了,抱起孩子便往醫院跑,一腳高來一腳低。
也就在蘇豪外,她給一大堆隨意塞在路旁的雪絆倒了,手一鬆,孩子已不知掉哪,她驚惶地爬起來,狂哭着尋找,往雪堆裏抓呀抓的,失去崽子的動物媽媽一樣,抓了好一會,才在雪堆下讓她找到了──
「就這麼一摔,孩子竟就給埋了在兩呎多深的積雪下,渾身冷得燙紅,剛熟的剝殼鮮蝦一樣。」她說。
菲芙什麼也不管,抱起全身鋪滿雪花的孩子又跑,連番數次的幾乎給車子撞倒,雪花飄在母子倆的身旁,終於跑到醫院,她隨手扯下一件醫生袍,緊裹着孩子,高喊着說:「這是我的孩子,他媽的,救我孩子!」
聲音把整個醫院都震動了,紛紛跑來幫忙……
新雪的回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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