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7日
高眉友人素知我音樂趣味既狹且隘,一把揪我往觀潘迪華姐姐演唱會,我唯命是從,心想潘姐姐既是《阿飛正傳》裏色漸衰而愛未弛的高眉養母,跟哥哥演的冇腳雀仔,最是天生一對的母子扭紋柴,恒攬鏡自照,直是幽幽臨花照人的水仙子,生命裏總有不願釋懷的固執癡頑,如哥哥是莫失莫忘的寶玉,姐姐未始不是王熙鳳一般的玲瓏人物,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難怪劉嘉玲演的露露,在皇后飯店裏一見大驚,轉頭忙問身旁的草民張學友:「嗰個係邊個嚟?」這一幕我總要看得百轉千回,是以雖從沒有追蹤潘姐姐的音樂歷程,但既恭逢如此盛會,當即欣然入座。
甫坐穩,驚見美麗嘉欣扶着潘姐姐在我眼前款款走過,旋在鄰座優雅一派坐了下來——怎麼當事人竟可不在後台虎度門前整妝待歌?我猛翻場刊,方知不妙,原來不是潘姐姐的一台風景,卻是「致敬潘姐姐音樂旅情演唱會」,還要是進念產品。我不怕前衞,不怕晦澀,我只怕淺露。惡莫大於俗,俗莫大於膚淺,我跟王船山一般見識。果然,幾位後輩歌手輪番獻唱姐姐的作品,那自是應有之義,當有之儀,但投在舞台背景帷幕上的卻是六七十年代香港的庶民街景,胼手胝足的影像風情,那是電影《張天志》裏的一棚布景原型,也是本土歷史慣見的grand narrative,但咁關姐姐的中曲西詞咩嘢事?歌與歌之間,美麗嘉欣旁述的聲音依然美麗,但旁白內容離奇曲折,試問姐姐的歌曲又如何跟在世人面前發揚中國人精神扯上那超友誼關係?那麼四十年後也有人會說古先生天樂榮膺我最喜愛男歌手,正正體現大國崛興的隨喜隨緣?
藉懷舊來僭建各種關係各種說法,那是政治上的慣見司空,上期《經濟學人》社論題作An Outbreak of Nostalgia,起首一句即是:「Politicians have always exploited the past.」想不到舞榭歌台亦然,只怕打擾了姐姐歌裏的Ding 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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