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5日
打着了火摺,沒有火引燈芯,燈還是亮不起來。《月光寶盒》裏的紫霞仙子(其實也是青霞仙子),朱茵小姐二十多年前早教曉了我們這一則下一刻必然忘記的佛理。宇宙混沌,莾莾蒼蒼。
那天我在迴轉過許多回的神保町古書店街上悠轉,不覺轉至內山書店。內山書店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無人不曉,但那是三四十年代上海租界上魯迅最愛的一爿,不是戰後回歸的內山,尤是後來內山書店在東京主理的是中華圖書,我才不願關山萬里渡海扶桑搜尋漢籍,故多年來未嘗過門而入,彷彿少了那一截燈芯。內山書店樓高三層,地下及一樓是漢籍新書,我多眼熟,頂樓是舊書,還不算古籍,我負手而觀,眼前竟然跳出《莾原》二字!那是京都朋友書店1973年影印天理圖書館藏整套《莽原》半月刊,而這一整套《莽原》又是近代日本大儒吉川幸次郎先生於上世紀二十年代求學北大之際,閒來遊於琉璃廠所獲者,後歸天理圖書館,慷慨景印(更附有平田昌司所編索引)後,今天我又欣然入手,如一圈明媚燈芯,昭然不昧。
《莽原》是魯迅所編,未名社刊行,而先生整部《朝花夕拾》便在這裏連載,初名《舊事重提》。我少年時讀的《朝花夕拾》是十六卷《魯迅全集》本,卷中附註說「最初發表於《莽原》,署名魯迅」。那是我初回識得《莽原》,《莽原》創刊於民國十五年一月十日,只出版了兩年,共兩卷四十八期,多年前我曾在晴空下的倫敦亞非學院圖書館中須臾寓目,須知民國期刊多,享祚短,復經流離顛沛,早不容易覓得全套完璧,直是如露亦如電?
魯迅《藤野先生》(《舊事重提》之九)初刊於《莽原》第一卷第二十三期,那是1926年歲末,起句即驚人:「東京無非是這樣。」真的,東京於我也無非是這樣,這樣嫵媚,這樣書緣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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