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8日
從來不知天高地厚,只知「厚地高天」,少年時讀的一闋靜安先生〈點絳唇〉,詞曰:
「厚地高天,側身頗覺平生左,小齋如舸,自許迴旋可。聊復浮生,得此須臾我。乾坤大,霜林獨坐,紅葉紛紛墮。」
那是時空有限而志趣無窮,說的既可以是靜安先生,也可以是此刻身陷囹圄的年輕人。興許是英雄,也不妨是落在凡間的凡人。
《地厚天高》是一個人的紀錄電影,幽幽的幾章,每一章開首俱是詩句,先是北島為遇羅克寫的那兩句,誦者千百:
「在沒有英雄的年代裏/我只想做一個人」
那是不祥之兆,遇羅克早死了,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萬人公審大會上被執行死刑。
北島這首詩叫《宣告》,明言「獻給遇羅克」,詩裏卻沒有太多遇羅克的遭遇,只有他的命運,連他殺頭的原因也欠奉,適合每一位「也許最後的時刻到了,我沒有留下遺囑」的人,當然也不是那麼的每一位,只可以是「我只能選擇天空,決不跪在地上」的人。導演Nora挑這麼一首詩來開始說這麼一個人的故事,已將結局放在前頭,沒有懸念。
「從星星的彈孔裏/將流出血紅的黎明」
那是《宣告》的結局,北島抱着死者,卻長着希望的眼睛,跟《地厚天高》的故事不同,梁先生和我們何曾看到黎明降臨的地平線?尤是荔枝角收押所的鐵窗從來不寬。
在沒有英雄的年代裏,我們卻奢望人家擔當英雄,事關悲劇英雄是個道德故事:
...the hero stoops to conquer, bowing to his destiny but transcending it in that very act...
他不自量力,給命運擺弄,俯首之間,卻早已奮然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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