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12日
今世之籌安君子太多,但絕難有如嚴復先生博學通儒者,誠然,當日嚴先生列名於籌安六君子之中,然嘗檢其詩文集(我手邊用的還是三十多年前王栻編的《嚴復集》一套五冊,近有閩版《嚴復全集》,似堂皇巨製,所納詩文卻無過於前者),未見勸進之篇。其子嚴璩所編先公年譜,乙卯(1915)條下記:「(袁項城)遣人前來敦請府君以一篇文字表示勸進之意⋯⋯府君知其意堅決,無從挽阻,乃慨然曰:吾所欲言者,早已盡言之矣!」說得斬釘截鐵,而陳寶琛所撰《清故資政大夫海軍協都統嚴君墓志銘》嘗謂:「君恒昌言,國人識度不適於共和,而戴袁者欲資之以稱制,竄其名籌安會中,君始終不蒞會。」言則嚴先生是否主張如斯變更國體,追隨項城,未始無疑。
畢竟嚴先生是翻譯《天演論》的過來人,縱然沒有激烈革命情懷,也未必會甘心眼前憲政倒車,故蕭公權在《中國人政治思想史》上有一頗中肯的觀察:「嚴氏據天演論以言變法,其結果遂成為一開明之保守主義者。」年前中研院黃克武循此路進,搜索嚴復與Edmund Burke所代表的英式保守主義之間的冥契神會,在其The Meaning of Freedom裏更有一節,細心回顧共和國學界幾十年來隨意識形態起伏而對嚴復評價的sea change與波瀾,一切可知讀史不易,知人更難。
嚴復有《癒懋堂詩集》上下兩卷,上卷民國前,下卷民國後。下卷卷首自題《民國初建,政府未立,嚴子乃為此詩》,只四句:「鐙影回疏櫺,風聲過檐隙。美人期不來,烏啼蜃窗白。」頗不寧靜之中,獨有美人之思,由Statue of Liberty到Lady Justice俱是美人,嚴子自知。
補此一篇,為怕禮義廉輩讀書少,自詡能望嚴先生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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