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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16日

劉偉聰 北狩錄

字字為念(上)

我考不出陳先生那張便箋乃付予何人求字,曾努力翻遍那年月的《吳宓日記》,看看有沒有蛛兒留下來的半點蛛絲。民國十六年間吳宓、陳寅恪和靜安先生俱在清華園中治學授課,過從非常密,日記上三天兩頭即有「陳寅恪日夕常來談」,或「王靜庵先生偕陳寅恪來」一類的尋常記載。靜安先生自沉當日,吳宓日記云:「晚飯後,陳寅恪在此閑談,趙萬里來,尋覓王靜安先生,以王先生晨出,至今未歸,家人驚疑故也。」須臾接報,吳陳二位方知靜安先生早上已效靈均故也,吳宓是日日記收筆處但云:「痛哉!」翌日,吳宓「又至陳寅恪宅中,遇梁任公等,談王靜安先生事。知其昨日就義,至為從容。」吳宓心中,那是「就義」,勿言「輕生」。

梁任公是時亦在清華國學研究院任上,更有一聯以輓靜安先生,以知人而論,竊以為其意更深更廣更雄奇:「其學以通方知類為宗,不僅奇字鞮譯,創通龜契;一死明行已有耿之義,莫將凡情恩怨,猜擬鵷雛。」上聯是說靜安先生之學,下聯說的則是靜安先生之情。後來任公即憑此二處着眼,於同年仲冬即撰成《國學論叢王靜安紀念號序》,云:「(先生)雖好從事於箇別問題,為窄而深的研究,而常能從一問題與他問題之關係上,見出最適當之理解,絕無支離破碎專己守殘之蔽。」如此即聯語中「通方知類」四字;又云:「先生蓋情感最豐富而情操最嚴正之人也⋯⋯不願與虛偽惡濁之流同於此世,死焉而清剛之氣乃永在天壤。」較諸聯語中「行己有恥」,自是更賦哀郢。

我愛看梁任公的字,常在碑與帖之間,不屬徘徊,卻是游弋,遠看近看俱是一種凝重的風流,「清華學人手札展」中自有任公墨寶,但不是上邊那副輓聯,卻是手錄的《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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