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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4日

盧安迪 自由的國度

中港關係討論拾遺

上月,史丹福大學的香港同學會舉辦了一個廣東話文化周(Cantonese Awareness Week),包括電影觀賞及學術討論等活動。我很榮幸獲邀在一項題為Mainland-HK Integration: Crisis or Opportunity?的研討會(panel discussion)敬陪末席。其他4位討論者分別是(按姓氏筆劃次序)香港眾志常委周庭女士、香港駐三藩市經濟貿易辦事處處長蔣志豪先生、史丹福大學政治學者戴雅門教授(Larry Diamond),以及史丹福大學政治學系博士生羅勉先生;主持則是史丹福大學人類學系博士生黃山先生。

活動以互動討論形式進行,本文將分享我幾段發言的重點。由於不是一次性的長篇演說,所以組織較鬆散,希望讀者包涵。

移民爭議與福利有關

中國內地與香港之間的人口遷移存在已久。事實上,今天絕大部分香港人的祖先都是從內地移民而來,在二十世紀的禍亂期間尤多。如果問大部分香港人,他們都會認為二十世紀上半葉和中葉的移民為香港提供的生產力,是香港成功的關鍵之一。然而,今天部分港人卻對新移民愈加抗拒,這是為什麼呢?

依我之見,這當中固然有重要的政治和文化因素,但經濟因素也不可忽略。近幾十年,香港的公營福利制度逐漸增長,特別是在房屋方面,約一半港人住在公共房屋。而公屋住戶中的新移民比例,已從2001年的27.5%增加到2011年的39.3%,最新的數據可能更高。

王于漸教授的研究揭示了公屋制度與移民之間的深刻關係。簡單而言,由於香港的公屋制度讓結婚人士有優先資格,而不論首婚或重婚皆如是,從而增加了低收入人士離婚並從內地娶妻而後獲分配公屋的誘因。1976至1995年間香港共有約80萬宗婚姻,只有約8萬宗離婚;1996至2015年約有90萬宗婚姻,卻有多達30萬宗離婚。在2014年的約5.6萬宗婚姻中,多達約2萬宗屬中港跨境婚姻。當然,以上數據並不能說明所有問題;更詳細的分析可參見王于漸教授在本報發表的多篇苦口婆心的文章。

我支持人們自願、自己承擔成本、期望自力更生而獲得更好生活的遷徙,但不支持因政府資助而扭曲誘因的遷徙。當然,我無意批評根據制度誘因行事的人士,我批評的是製造這些誘因的制度本身。福利制度的整體利弊可以另作探討,但單就其對移民問題的影響而言,當新移民愈來愈可在公共資源中分一杯羹,必然會增加社會在移民問題上的爭議和摩擦,這是世界各地屢見不鮮的規律。

DQ標準存在不一致性

近年廣受爭議的DQ(取消資格)事件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已當選議員的人士,因宣誓問題而被撤銷議員資格;第二種則是嘗試參選的人士,其提名被視為無效。研討會上,各人對兩種DQ的法律問題進行了辯論。我對法律方面不太肯定,但我觀察到就第二種DQ而言,回歸後多年來的處理似有不同標準。

候選人被DQ的理由是他們持有違反「一國兩制」和《基本法》的主張,但記得在2007年行政長官選舉中,候選人梁家傑的政綱包括取消中央政府任命特區政府主要官員的權力,這同樣是違反「一國兩制」和《基本法》第15條,而梁家傑卻沒有被DQ。

或許有人會提出,《基本法》的不同條文有輕重之分,有些可以修改,而「香港特別行政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離的部分」則無可修改,所以不能相提並論。然而,《基本法》第159條規定:「本法的任何修改,均不得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對香港既定的基本方針政策相牴觸。」

《基本法》序言表示:「國家對香港的基本方針政策,已由中國政府在中英聯合聲明中予以闡明。」相應地,《中英聯合聲明》附件一則說「中華人民共和國對香港的基本方針政策,具體說明如下」,其中有「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的主要官員(相當於『司』級官員)由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提名,報請中央人民政府任命」。(這裏的「司」級官員是回歸前的說法,對應現在的局長級官員。)

由此可見,梁家傑政綱中的那項主張是違反中國對香港的基本方針政策,《基本法》不容許如此修改。換言之,梁家傑的主張違反「一國兩制」和《基本法》的程度和性質是跟近年被DQ的人士可以相比的。在法律上,我不肯定究竟當年不DQ梁家傑是正確,現在DQ其他人是錯誤,抑或當年不DQ梁家傑是錯誤,現在DQ其他人是正確;我只是指出這個不一致性的存在,或許這跟政治氣候的轉變有關。

過激反應令火上加油

最後我想說,近年中港關係中的摩擦,除了因為有人提倡港獨而觸犯中央底線,令中央日益敏感之外,有關方面在部分事情上的過激反應也於事無補,甚至火上加油。

例如較早前戴耀廷副教授在台灣一個論壇發表的言論,如果沒有人幫他宣揚,根本不會有什麼人聽聞;如今行政長官高調發聲明譴責(有傳是受中央壓力而為),便所有人都知道了。同理,在銅鑼灣書店事件發生之前,或許很多香港人都沒有聽過這間書店,但其人員一出事後,所有人都知道有這間書店了,這甚至引起一些人的同情之心。所以,即使從「維穩」的實際效果而言,這等行為也是適得其反的。

盧安迪  史丹福大學經濟學系博士生

 

(編者按:盧安迪最新著作《自由的國度2──STEM教育與美國》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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