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日
自從我第一次逃學後,每天清晨,當小巴穿過惺忪而紛亂地準備開市的旺角花墟時,我便都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像往常一樣,向小巴司機大叫:「橋底有落!」然後不情不願地走回學校去。
事實上,這逐漸成為了我迷惘的少年時期,每天早上的第一個矛盾──上課還是不上課?快樂地不聽話還是不快樂地聽話?爬上那漫長的187級石階,走進課室做夢,還是半害怕半雀躍地,溜到港九新界、海闊天空的不同地方?
To be or not to be?To split or not to split?
回到古老的課室還是京士柏的大片草原?Biology Lab還是海運大廈的天台?Geography Room還是布滿二戰彈痕的魔鬼山?Gymnasium還是寧靜的天后廟道?Chapel還是赤柱軍人墳場?
但無論如何,更無論我最終的選擇,我的逃學生涯很快便長滿荊棘了,因為我總是運氣不濟,就在學校附近的旺角一帶,出師未捷,便碰到那些討厭的領袖生,雖然大家都在逃學,這些領袖生卻可以大模廝樣地喝令我返回學校,並罰我下課後留在領袖生房間或圖書館,抄校規三遍,即晚繳交,不交不得回家。
你知道,我中學的校規,長四十多頁,從基督教義,到個人修養、社會良心,都包羅萬有,簡直就是一本現世代的《葵花寶典》,抄一遍也得3小時,抄三遍絕對可以練就金睛火眼,道成肉身。
我記得有回,大雨滂沱,我剛跳下小巴,正躲在火車站橋底避雨,還未決定上不上課,便碰到兩個剛從車站逃學下來的領袖生,由於已經過了第一節課的時間,我百詞莫辯,唯有死死氣地,給他們濕水雞般踢回學校。
那天下課後,我從3時開始,蹲在圖書館抄校規,一直抄至晚上10時多,雲消雨歇,東方月上,才堪堪抄完。我披星戴月地爬下學校那無窮無盡的石階,乘小巴回家,一邊詛咒,一邊想起剛才在抄校規的中途,稍為休息時,偶然看到的一首卞之琳新詩,我在當天晚上,把那首新詩改寫了:
你在橋下逃學
逃學的人在橋上罰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圖書館
你裝飾了別人的校規
我後來把這首命名為《逃書館》的破詩,投到《中國學生周報》去,給投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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