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茄大導

張徹導演來紐約拍戲的那一年，年紀其實並不怎麼大，六十剛出頭吧，但臉上經常露着疲態，眼皮厚重，嘴唇下垂，腰背也明顯的彎成弓狀，雖然每天仍在隨從的呼擁下，氣派地來到拍攝現場。

我們的第一個景點，是格林尼治村口的華盛頓廣場，人流多，品流雜，到處有人抽大麻，或者賣大麻，陣陣原始的鬱香散滿四周，圍觀的人來來去去，也沒幾個停下腳步觀看。畢竟，曼赫頓本來便是世間最大最繁忙的片場，一切司空見慣。

然後，張大導慢條斯理地坐進他那特別寬大的導演椅去，馬上有隨從替他點雪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濃郁的雪茄香氣，瞬間就把大麻的廉價味道壓下去了，附近買賣大麻的漢子隨着香氣，開始圍攏過來，好奇地對這個雪茄大導竊竊私語，評頭品足。

張大導再吸一口雪茄，看一眼四周的演員與布置，點點頭，也沒有更改什麼，事實上，整個下午，他都沒有發過半點傳說中的壞脾氣，燈光、場景、服裝、道具等，一概照單全收，我有點洋洋自得，但覺準備的一切，拿捏得肯定不錯，都讓導演滿意。

然後，場務示意全場靜默，群眾也十分合作，沒有吱聲，我從未見過華盛頓廣場如此肅靜，如此秩序井然，這裏可是遠近馳名的同志與大麻集散地呀。

寂靜中，導演大喊一聲：「Cam麻拿！」

發音雖然不準，卻聲如洪鐘，攝影機隨即開動，推軌人員順滑走位，台灣演員程天賜輕巧地跳出，耍一輪功夫，翻高躍低，接連表演了十多個武行鏡頭，觀眾看得眉飛色舞，一切非常順利，每個鏡頭都頂多拍兩三條，導演便過了。

一個下午下來，程天賜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夾着尾巴而逃，才笑着說出他整場戲的第一句對白：「哈哈哈，三腳貓！」

大家工作得都有點累了，暫停一會兒，三點三，不斷有人問程天賜討簽名，他也欣然答應，用心地簽。我在旁邊看得開懷，雖然這些五分鐘影迷，拿着那中文簽名，該正看還是反看也分不出，口中還模仿着對白，互相指着調笑說：「Ha ha ha, San Jiao Mao!」

笑聲此起彼落，對白一個傳一個，愈傳愈荒誕，直至整個頹廢墮落的華盛頓廣場，終於齊聲喊着：「Ha ha ha, Chairman Mao! Ha ha ha, Chairman Mao!」

下一篇：	高與矮
上一篇：	Good Old Days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