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0日
午夜醒來,下着傾盆大雨,也不知道已下了多久,寒意中,只感到雨點「剎那」、「剎那」的猛力打在地上,既狠且濃密,彷彿要趁這個炎夏的季節,向天地復仇一樣。
我惺忪地走出露台關窗,經過客廳的掛鐘,才知道只是凌晨三時多,正要爬回床上再睡,忽然看見屋前那小小的斜路上,雨水像一條急奔的河流,滾滾地沖下山坡,叫我想起小時候,每天出門上學,都要經過的那條巨大的明渠。
我從來不知道那條急如河流的明渠,源頭在哪,將要湧到什麼地方去,但我記得它在每一次的天災,還是人禍後,都會像一個沉默的歷史記錄者一樣,把證據展現在世界的眼前。
每有颱風,這條明渠總會沖下很多的雜物,堆塞在那兒,久久沒有人清除,雜物主要是附近居民的小家具,以至衣服鞋襪,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其中一樣東西,是一個熱帶魚缸,一個浮動在河流上的熱帶魚缸。
魚缸並沒有破,裏面游動着的熱帶魚也沒有感到什麼,只是奇怪牠處身的世界,怎麼會忽然浮晃起來,一個水世界在另一個水世界裏面旋轉,各類的熱帶魚都疑惑地擠在缸邊,觀看那流動的風景,海明威的巴黎一樣。
我也見過一頭死豬,隨着河水,顛簸地往下流,流到渠口,卻因為身體過於肥大,卡在那兒,每天一動一動的,仍然活着一樣。然後,過了四五天左右,這豬便不見了,村民說那賣豬的販子把豬撿了,分成幾份,在不同的菜市場上斬售,全村的人都有份兒把牠吃了,我一直覺得這個傳說很唬人。
不過,真要說到唬人,還得算文革時期,那些隔三差五便順流下來的浮屍,身體四肢都給紮起,那時的形容詞,是「五花大綁」。大人都說他們是給鬥死的,相貌都很悲怨,或者盛怒,或者猙獰,而且,嘴巴都是張開的,似是在呼喊着,或解釋着,或追問着什麼。
在我的印象中,他們也是整條河流中,給清除得最快的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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