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浪費的生命

龍頭大佬於被判六次終身監禁前，告訴過我的許多唐人街故事中，最血腥駭人的，還得數三十多年前，發生在西雅圖華美俱樂部的「世紀大屠殺」。血案中，統共十四人被行刑般近距離開槍，三名冷血兇手中的其中兩個，行兇後還大膽地回到現場，扮作途人圍觀。

卻偏有一個荷官，雖被手槍直接射向頸項及面部，子彈竟剛剛穿過他的氣管與食道間的窄縫，神奇地死裏逃生，還把混在人群中的殺手認出，成功治罪。

當年美國警方把案件列為劫殺案處理，但案發時，賭場尚未開局，兇徒所掠財物也不多，卻要殺人滅口，還連奪十三條性命，總叫人有點奇怪，因此也一直有傳聞，事件其實不是一般械劫，可能涉及堂口恩怨，甚至另有內情。

涉案的第三名兇手，當時才二十出頭，逃亡多月，由於他姓伍，所以美國海關對於姓伍、姓胡或姓吳的東方人，不論年紀，甚至不論性別，都特別嚴格查問，只因在美加，伍是一個大姓，還給翻成好幾個譯法，可以是Wu，可以是Ng，也可以是Eng，加起來人數實在眾多。我當時寄住的房東也姓伍，都六十開外了，有次從美國到加拿大，過關時，竟一樣給盤問了半小時，讓他樂了好幾天。

說起美國唐人街的翻譯，有時又真的難捉摸，尤其是早期流傳下來的譯名，按台山發音作標準，更加叫人搔頭。譬如說，你要找Manhattan Bank，走遍唐人街，也不會想到，它的中文名字，竟給翻成「民鐵吾銀行」吧。

無論如何，這第三名兇手最後終於落網，在服刑三十年後，聽說於幾年前，以「行為良好，需要照顧年邁病弱的父親」為理由，已獲准假釋出獄。犯案時原來才22歲，出獄時也年僅五十六。

回想一下，十多條生命本來並無恩怨，卻無端互相浪費，也不知所為何事，龍頭大佬說來，也不禁搖頭嘆息。

畢竟，轉眼三十多年，說故事的人被抓入獄，故事中人刑滿出獄，只剩下聽故事的人，於芸芸眾生中，營營役役。

我在黑社會的日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