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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8日

羅啟鋭 無覓處

殺手回憶

聖誕的時候,看了一輯紀錄片,講述美國的刑事罪案,其中一集,談到紐約的地下暗殺。

節目訪問了一個退休殺手,厚重的背影,霸氣地坐在聖誕樹前,一張方臉的輪廓,透露着隱約的崢嶸,身材十分健碩,雙臂尤其粗壯得驚人,兩條樹幹般吊在身軀旁,每天健身六小時,據說行動的時候,就算武器失靈,甚或丟了,也可以徒手完成任務。

「當然,如非必要,我不會出動自己的雙手去殺人。」他乾笑一聲,說。

是因為害怕留下指紋或什麼線索嗎?節目主持人問他。「這個自然也有關係,但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歡徒手殺人後,掌上留下的那股死亡的味道,我的狗狗也不喜歡。」

狗狗?多孩子氣的暱稱,主持人也笑了,你有養狗狗嗎?什麼狗狗?

「一頭受過傷的流浪狗,不知道什麼品種,混血的吧,我從街上撿牠回來,我獨個住,希望有個不會洩漏秘密的伴兒。」殺手先生說,居然有點娓娓道來的感覺。「我每天回家,狗狗都會高興地跑來歡迎我,不過,假如那天我徒手殺過人,牠便會下意識地避開我,伏在沙發的背後,遠遠地盯看着我,用怪異的眼神。」

怎麼個怪異法?「我也說不上來,好像混合着害怕與難以置信,一種叫牠遲疑的眼神,一種叫牠不安的味道。」

死亡有味道的嗎?主持人好奇地追問。「呵呵,這個我不知道,你大概得問我的狗狗了。」

主持人笑,殺手也笑了笑,想一想,又繼續說:「但如果你問我,我相信是有的,你看過那部叫《21克》的電影嗎?它說,原來人類在剛死的一剎那,體重會奇怪地輕了21克,無論那人從前的體重是多少。」

殺手說得興起,完全停不下來,話中還帶點奇怪的流行文化,我不禁想:那失去的21克到底是什麼?在那生死交替的一刻,是什麼消失了,是死者的靈魂嗎?還是死者的回憶與思念?抑還是在世時,緊抓着不放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但在那剛死的一剎那,死者的身體,確實會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每次殺完人,我都聞到它,屢試不爽,無論他是怎麼死去的。」殺手說,聳一聳肩,在那明明滅滅、閃爍不安的聖誕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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