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6日
一晃眼,已是盛夏7月了,香港的霧卻仍未散。
早晨起來,窗外一片灰白矇矓,出門取報紙的時候,人好像穿過一團帶着重量的空氣一樣,緩慢地浮進浮出,聚聚散散。
我一直喜歡霧,尤其是濃霧,只覺霧中的一切,別有一種天地醉後的抖擻與清洌,叫那些終於破霧而出的人物,由於四周的景深更淺,前後事物都驟然失焦,人物也就顯得更清澈玲瓏。
水牛城的霧
我遇過最難忘的霧,在紐約北面的水牛城。那一年,我們幾個來自不同國家的留學生,相約到一個印第安土著女同學在北部原野的祖家去,過復活節。
印第安人當然沒有復活節,更沒有受難節,所以,到一個美洲土著的祖家去過復活節,其實有點無題,但這印第安女孩很可愛,常常笑,臉龐又沙沙紅紅的,活像個中國東北的娃娃,人又好奇和氣,我們一行七八人,便帶着背包行囊,在假期的第一天,童子軍旅行般出發了。
我們分乘三輛破舊的汽車,前呼後應地上路,萬沒想到,車隊才剛駛進北方的野外,夜幕才剛低垂,濃霧便撲面而來了,濃得不單有重量,還彷彿有種糊糊的厚度。車頭的霧燈全不管用,燈光中只見一群接一群不知名的昆蟲,在前方盲目地飛來撲去,叫人看着更意亂心煩,大夥兒又不熟路,只好盡量開得又慢又緊貼,以免走失隊伍。
迷路的野狼
不過,隊伍終於還是走失了。
那時候沒有手提電話,更沒有導航儀,只能在霧中不斷地互相響銨,顯示大家的位置,「嗚嗚嗚嗚」的,像幾匹離群的野狼,嘶咽着尋找同伴。
響銨聲穿過濃厚的夜霧,迴音特別漫長,在不斷分支的郊區公路上,此起彼落,有時甚至此起彼還未落,於山野中互相碰撞,遙遠地傳來傳去,彷彿就像一些迷了路的迴音,令我想起Morricone早期的《獨行俠》音樂,那一陣陣荒涼的、徘徊不去的口哨聲,譬如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
The Lost, The Lost and The Lost
然而,我們終究不是《獨行俠》電影裏的賞金獵人,或者西域大盜,我們只是三輛迷失、迷失與迷失的破車,車頭的霧燈不住橙黃乏力地霎動,在這個更深人靜的野外,搜索着陌生的路途。
濃霧始終不散,遠望時人馬飄忽,近看時才勉強看得清脆玲瓏。
從前人說,「玲」,是玉的聲音;「瓏」,是玉的光澤,兩者必須得兼,方為上玉。不知道霧的聲音和霧的光澤,可也有一個自家的專用形容詞呢?
要是還沒有,大夥兒快快替它想一個吧,趁這7月盛夏,霧仍未散……
霧中行.一
訂戶登入
上一篇: | 與老細公幹求生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