鴕鳥出門記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我駕車穿過海底隧道的時候，電台總是剛在播放新聞，十次有八次都是這樣，而偏偏我聽電台的主要原因，便是聽新聞，所以，每天在新聞時段剛巧穿過隧道，都叫我十分困惑。

問題的主因，首先當然在於我的老爺車，它製造於遙遠的六十年代，那根飽歷風霜、傳送盡人間悲歡離合事的老舊天線，實在已經衰邁不堪，接收波段困難，大概也早已看盡世情了。

每一次，當我的老爺收音機在隧道內，竭力地報道新聞時，任何人說話，官也好民也好，建制也好泛民也好，聲音都會變得沙沙作響，欲言又止，欲止卻又言，有些時候，更索性比接受訪問的苦主，更加哽咽不成聲。

但我又總不能怪責它，畢竟，你叫一部出生於1969年的老爺車收音機，如何報道今天2018年的新聞呢？

你們將要聽見我，如黑暗中穿過隧道

尤其在黑暗的午夜，今我穿過隧道回家，老爺收音機沙啞竭力地述說着當天那些充滿了仇恨、誤會、失言與互責的新聞時，我便聽得格外難過。

有時候，我甚至開始相信，這部生產於「魔幻之都」墨西哥城的老爺收音機，跟一向深愛着這座城市、並選擇長居於此的馬奎斯一樣，於百年孤寂之後，終於難敵歲月與人間的侵蝕，而惶惶然失憶了。

不過，這還是沒有解釋到，為什麼我每次駕車穿過海底隧道的時候，電台總是剛在播放新聞呀？原因究竟在哪裏？

及至最近，當我氣急敗壞地出席一個會議時，我才終於恍然明白，事情的起因，原來是因為我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遲到。

你知道，大部分的會議時間，通常都訂在「踏正」或「踏半」開始，而在這個人人已經到齊的時刻，我卻猶在途中，穿過隧道，聽着「踏正」或「踏半」的新聞，那正好說明，我又遲到了。

Professional Procrastinator

我記得有心理學家說過，老是有意無意地遲到的人，真正潛伏的原因，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赴約，希望出席會議的時間能夠縮減多少是多少。而打從回歸之後，我便隱約感到自己這種自欺欺人的「鴕鳥」行徑，我彷彿每天都帶着一捲自我蒙蔽的飛舞黃沙，混濁蒼茫、團團圍困地摸索着上路。

及至幾年前，當馬奎斯這個自稱不是「作家」、而只是個「職業回憶者」的人，也正式宣布難敵歲月，黯然患上失憶之後，我便知道，這種「鴕鳥出門」的病毒，已經通過不同的媒體，由哥倫比亞傳到墨西哥城，再由墨西哥城，傳到香港了。

天可憐見，我們應該把這種恐慌性的新病毒，向世界衞生組織──WHO, or Who? ──緊急報告嗎？

上一篇：

香港電影別再騙人了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