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5日
說完拍電影的「大日班」,說說「大夜班」。
所謂「大夜班」,主要是拍攝露天外景的夜戲,天地難瞞,也難替代,為了爭取日出前那黑漆的感覺,大夥兒通常傍晚時分便得出發,一直戰至天明。你知道,就是下午3點準備、4點出車、5點到達、6點開機的意思,跟「大日班」剛好相差12小時,廣東人的所謂「一個對」。
遇上現在這種寒冬天氣,日短夜長,大夥兒抵達拍攝場地的時候,鵝黃的落日,早已銹金一樣,替山水勾勒出一條連綿的背景虛線,像一筆過的白描,而一切事物,都無法抗拒地隨着落日變色──
從鵝黃變金黃,從金黃變橙紅,從橙紅變彩藍,從彩藍終於變得全面漆黑,那一幢幢日間看來虛假不堪的布景,藉着夜色,竟借屍還魂般,如真如幻地復活過來了。
燈火闌珊處
我一直覺得,無論什麼地方,夜間的世界,都比日間的美麗、真實、誘人,特別是城市。這樣說起來,夜間的布景,也同樣一幢幢地變得更有生命了,於幽黑中,從日間的Ghost Town,蛻變成夜間的真實,帶着一種奇怪的生命。
也甭管有無生命,夜間的攝影場地,還是虛妄而漂亮的,尤其在各種燈光的映照下,襯托着不同的角色、不同的悲歡離合;而經過年月洗禮,這影城本身,也慢慢成為一幢穿過也背負着歷史的座標了。
我有一個拍夜戲的習慣,就是喜歡在燈光組打燈的時候,離開布景,走到大老遠去,再回望過來,遠看這個人工的虛飾舞台,閃亮在黑暗的闌珊處,猶如夜間的花火,供人一種心靈上的幻想與撫慰,無故也無由。
野火焚城
有回,拍攝一座躲藏在山中的小鎮,於一夜間,野火焚城。待燈光組、煙火組、特效組、動作組等各各就緒了,副導演喊一聲「開麥拉」,熊熊的火舌便猛烈地升起。火舌翻飛,濃煙亂撲,眼前一切頓時垮崩拆裂,民眾淒惶地奪路狂奔之餘,竟有無數一直神秘地寄居在不知何處的野狗、山豬、猴子與狐狸,悲鳴着竄跑出來,帶着渾身的火屑與傷痕,沒命奔逃,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只覺創作者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假如你目睹過有人舉刀,以不同的名目,或起義,或鎮壓,或吶喊,或殺戮,「霎」地一陣刀光,就在你眼前劈下,即使你已經急急回頭,甚至閉目不看,那強光仍會在你閉上的眼簾後面,劃出一道無以磨滅的刀影,在你黑暗的回憶裏,神秘地留下疤痕。
──就如我們目下面對的一場起義,回憶與刀光,同樣將會久久不散。
影裏來,影裏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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