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6日
港澳辦發言人早前表示,香港很多年輕人缺少國家意識,反映香港的國民教育有所不足。固然,我不清楚一小撮極端示威者的思想,但根據我從小到大對絕大多數香港人的觀察,他們並不符合港澳辦發言人的描述和研判(或許他們也不是該言論針對的對象)。
首先,關於香港年輕人有沒有國家意識、是否「愛國」的問題,我們必須在「道統」和「政統」兩個概念之間作出清晰的區分。顧名思義,政統就是指國家的政治制度的傳承和演變。那麼道統又是指什麼呢?
根據我的粗略理解,狹義的道統是指儒家的文化傳統,上追三皇五帝,夏商二代承命,周監而大成;春秋戰國,孔孟傳之於野;偶脫秦火者,登漢家廟堂;復有昌黎橫出,求諸六朝之壞。至於廣義的道統,則可指四海之內的各種文化傳統。無論如何,宋元以降,三教合流,形成一直傳承至「五四」之前的文化長河。
我國歷史上,有不少人都對道統和政統持有不同態度。古有伯夷叔齊不食周粟,求仁得仁。陶淵明雖在晉朝已隱身曠野,但一入劉宋,寫詩不記年號,惟書甲子。韓偓在唐亡後不踐朱梁,避地偷生。功過是非,各有評判,但從來沒有人說他們缺乏「炎黃子孫」的身份認同,他們也沒有威脅國家主權。
由此可見,「愛國」的真正意義在於愛道統,而不一定要愛政統。
香港傳承中華文化
香港雖是百多年的英國殖民地,但這沒有阻斷中華道統在香港的傳承。在中國內地「新文化」亂局之畔,學貫中西的港督金文泰爵士任用勝朝【註】遺老,為舊學興滅繼絕,獲本地華人尊稱為「使君」。上世紀中葉,錢賓四先生、牟離中先生等大儒也乘桴來到這片淨土。凡此種種,都是「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的體現。
那麼,現在香港人(包括年輕人)對中華道統——文化傳統——的態度是怎樣的呢?我出生以來25年,從未聽過有人反對慶祝農曆新年派「利是」,或端午節賽龍舟,或中秋節吃月餅;我從未聽過有人說周公、杜甫、文天祥是內地人所以有問題;我從未聽過有人說金庸小說是關於中國大陸所以就不讀。
儘管香港人對中華道統並不排斥,但不少人對政統的現狀卻有一些牴觸。尤其是香港相當部分人(或其先輩)都是因為與共產黨有關的事情而來到香港,而由於內地的政治體制有着較高程度的連續性,所以政權較難與歷史包袱切割。今天,即使在一些灰色地帶的事項上,不少香港人的慣性反應都不會把疑點利益(benefit of the doubt)歸於共產黨。
「一國兩制」有容乃大
中國上一代領導人深明,要讓香港人跟政統的現狀建立情感上的聯繫,不能操之過急,甚至要提防弄巧反拙。鄧小平先生在談到「港人治港」的原則時表示:「我們不要求他們都贊成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只要求他們愛祖國,愛香港。」這是符合香港實際情況的智慧,也是「一國兩制」要成功所必須的胸襟。
然而,由於一些人的錯誤宣傳和以訛傳訛,我認識的一些年輕朋友以為如果「愛國」或承認自己是中國人,就等於贊成(或被以為贊成)中國內地的社會主義制度,所以他們在國民身份認同上(或表達上)有所猶豫或偏差。同時,一些內地朋友不清楚這個語境問題,於是便以為香港很多年輕人真的抗拒華人身份。
綜上所述,如果澄清「愛國」是指愛中華道統,而不一定要贊成內地的社會主義制度,將有助在不損害中國主權的前提下,消除一些因誤會而產生的摩擦,促進「一國兩制」下內地和香港的善意互動,讓香港保持繁榮穩定,同時以其獨特的制度和角色為國家作出最大貢獻。
至於香港的國民教育問題,我將在下周繼續拋磚引玉。
盧安迪_史丹福大學經濟學系博士生
註:「勝朝」即緊接着的上一個朝代,此指清朝;但因「清朝」一詞亦可指「清明的朝代」,故用「勝朝」, 免生歧義。
(編者按:盧安迪著作《自由的國度2──STEM教育與美國》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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