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5日
荷蘭大選結束,右派民粹主義政黨自由黨沒有如先前所料般大勝,紓緩了公眾自英國脫歐公投和美國特朗普當選以來,對民粹政治抬頭的憂慮。過去半年各地媒體評論花了不少版面訴說左翼政治在全球化浪潮下如何脫離群眾,右翼本土將如何在全球爆發。荷蘭大選的結果給予我們一個難得的頓號,反省這些說法是否有點說過了頭。
批「離地」是斷錯症
類似的評論原型,常會假定左翼政治過去數十年來逐漸從現實的經濟社會福利議題,走向抽象的文化和身份認同議題,例如從關注勞工權益轉為談保護少數族裔和性少眾,逐漸變得「離地」,於是右翼便可以輕易牽動低下階層對全球化的憂慮,利用排外情緒來翻盤。選戰最怕斷錯症,上述說法聽起來很吸引,也常受媒體熱捧,仔細分析下卻未免不符合近年的政治實況。
第一個問題,是把經濟社會福利議題視為現實,又把文化和身份認同議題視為抽象,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二元分化。對於被主流忽視的少數社群來說,地位問題是很現實的一回事。而左翼團體對他們的幫助,例如協助穆斯林社區的新移民婦女讀書識字、學開車和找工作,也是很在地的抗爭。相對來說,右翼團體操控反全球化議題的模式,卻更善於製造「他者」,也不見得很實事求是。例如美國總統特朗普批評中國和墨西哥搶走職位,就無視了機械化才是藍領階級消失的元兇。而他早前大事吹噓保留1000個工廠職位的案例,在每月數以十萬計的職位增長面前,本來就不值一提,更別說通過挽救汽車工業而真正拯救了百多萬職位的人,正是被右翼批評只顧幫跨性別人士找廁所的前總統奧巴馬。
第二個問題,是過去數十年對文化和身份認同議題的操控,右翼恐怕比左翼多。回顧多屆的美國總統大選,都有右翼團體發動公投綁大選的操作,利用「反同性婚姻入憲」來套選票,一直樂此不疲。即使最高法院已經裁定同性婚姻合法,右翼團體在今屆美國大選仍然成功利用守衞最高法院的保守派空缺來穩住局面。不少民調指出,宗教保守選民對特朗普其實十分不滿,最後選擇投票給他,和其經濟議題的言辭無關,只是想保住保守派在最高法院的主導權,也就是文化和身份認同議題的體現。說到這裏,我們便進入具體的選舉結果分析,也就是對左翼政治批評的第三個問題:不符實際的選舉結果。
不少對今屆美國大選的分析已指出,藍領白人轉投特朗普並不能完全解釋選舉結果;這說法在個別的州份說得通,但同時在另一些州份卻明顯不合理。以威斯康星州為例,民主黨在此已連勝七屆,但今屆竟然落敗。數據分析發現,民主黨今屆比上屆少了逾23.8萬票,共和黨比上屆僅多不足3000票,而民主黨是以不足2.3萬票敗於共和黨。換言之,最少在威斯康星州而言,不見得是特朗普成功搶走了民主黨的選票,而是希拉莉太弱,留不住奧巴馬的勝利聯盟。
反過來說,是否民主黨多談一點經濟社會福利議題,就能扭轉局面?也不見得。今屆大選前多個左翼團體提出大幅增加最低工資,正是左翼對全球化下零散工興起的回應,而這點也被希拉莉納為政綱,卻得不到輿論注意。不少評論也懷疑特朗普標榜的社會經濟議題,只是原來的文化和身份認同議題的新外衣,也就是白人至上主義的狗哨政治,這點在選後特朗普的具體政策中也得到證實。
不能全歸咎制度差異
最近,也有智庫調查指出,藍領白人選民對特朗普至今仍然十分信任,民主黨要用社會經濟議題贏回他們只會徒勞無功,不如進一步推動文化和身份認同議題,推高年輕人、高學歷和少數族裔的投票率,搶攻其他的關鍵州份。畢竟,算普選票的話,希拉莉是大勝特朗普的,任何從選戰得出的意識形態辯論,也不應忘記這點。
美國民主黨受選舉人票制度所累,贏了選票卻輸了選舉。回到最近的荷蘭國會大選,採用的卻是比例代表制,而且當選最低門檻只是總票數的0.67%。如是者,就產生了和美國總統大選完全不同的選戰,個別左翼政黨的失敗不會變成整個左翼的失敗。例如荷蘭工黨雖然在這次大選輸得一敗塗地,左翼政治卻沒有同樣輸清光,因為六六民主黨(D66)、綠色左派(GloanLinks)和動物保護黨等的進步力量同時取得亮麗成績。兩套選舉制度的分別,就產生了兩種不同的選舉結果。
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確實對左翼政治帶來衝擊, 但世界各地從社會環境、政治生態,到具體的選舉模式也有所不同,要談右翼政治興起也得先尊重這些差異,否則才是真正的「離地」呢。
梁啟智_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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