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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28日

梁啟智 文化論政

土地短缺的真確性

政府推出「土地大辯論」,聲稱邀請民間一同尋找解決地荒辦法。這場所謂辯論的推銷手段合乎政府一貫的諮詢文化,與過去各式政治工程十分類似:結果其實早有定論,過程只是為透過語言偽術製造輿論支持。這可說是政府近年樂此不疲的招數:通過各種對香港主流社會聽起來是理所當然,實際內容卻嚴重含混不清的說法,引導輿論走向預設的方向。

以「做飯論」揭謊言

要說明這點,可從整場辯論的基礎開始說起:香港的土地短缺問題到底有多嚴重?日常生活告訴我們問題處處:樓價有升無跌,地鐵迫無可迫,假日要避開旺區以免呼吸困難……政府也看中這些簡單直接的生活經驗,以「貴、細、擠」作為諮詢文件的標題。只要公眾認同問題極為嚴峻,則解決方案再有爭議,也變得可以接受。整個邏輯聽起來十分合理,簡單易明。

然而,現實世界沒有那麼簡單,關鍵在於我們能否把看似理所當然的說法,落實成為可具體分析的問題。舉個例,「我肚餓,所以我做飯」這句話很合理;但如果變成「我一個人肚餓,所以我做了一百個人的飯」那就很奇怪了。第二句的分別在於提供一些重要的細節,也就是有多少個人肚餓和做了多少飯,而這細節足以推翻原來的合理性。這場「土地大辯論」的問題,正正在於政府意圖靠第一句話來贏取支持,但一說到有多少人和要做多少飯卻含糊其詞。

說香港土地不足,但有多不足呢?諮詢文件說約有1200公頃的短缺,然後再說這可能是低估。但這1200公頃的數字是怎樣得來的?原來市民最關心的住屋問題只佔230公頃,其餘的則是經濟、基建和設施用地。

再細看下去,當中未有預留土地的項目,包括約90公頃的石礦場和35公頃的燃氣設施需求,僅僅這兩項,便佔整體土地短缺的十分之一。這就奇怪了,石礦場和燃氣設施都是要在特定的地方設置,最起碼石礦場一定要建在有石礦的地方,不可能在大嶼山對開填個島出來做石礦場。

不過,現時政府推動的各種土地供應建議,無論是填平水塘還是發展貨櫃碼頭上蓋,均不見得與這些需要有關。

類似的問題不限於石礦場。政府又說有256公頃的經濟用地短缺,但當中大約只有十分一是指核心區的寫字樓,其餘大部分都是未有說清內容的工業和特殊工業用途。先別說我們是否要承認這些土地短缺真的存在,就算我們認同,也應有更詳細的用途分析,才能決定到底是發展岩洞還是更多的新發展區才適合滿足這些需求。

簡言之,政府把形形色色的土地需要約化成一條大數,然後再要求大家不理差別,總之用盡各種方法湊夠這條大數。這本來就是一件很荒謬、甚至不誠實的事情,奇怪的是,各親政府喉舌卻樂意奉陪。

如果我們放下這些不清不楚的土地需求,回到市民最關心的住屋問題之上,既然到2046年的短缺量也只不過是230公頃,我們大可放下那些發展郊野公園、甚至是公私合營發展農地的選項。

用「準確點」問政府

畢竟,我們已有很多在社會中爭議性遠遠較小的方法可滿足這個土地需求。舉個例,九龍區的4塊軍事用地加起來,已經有差不多100公頃,元朗的石崗軍營又有近160公頃土地。換句話說,僅僅發展香港部分的軍事設施,已足以解決所有房屋需求了。

嫌解放軍動不了?粉嶺高球場有170公頃,搬遷各個食水和污水處理設施又可騰出45公頃……這樣看,住宅用地短缺又不見得很難解決。香港其實不缺土地,更不需要那些天馬行空的土地供應選項。

說了一大堆,無非一句:大話怕計數。誠然,人非草木,要完全客觀地對待所有事物恐怕過於強求。不過,既面對權力一面倒的現實,如果我們討論社會問題時,慣於以主觀印象取代客觀分析,就很容易會受政府誤導和利用而不自知。

類似問題,在香港的各個公共議題中俯拾皆是。高鐵很快?對!但要準確點說,是快幾多分鐘?快車每日有幾多班?「一地兩檢」很方便?對!但要準確點說,對幾多旅客方便?是否對更多旅客其實沒有作用?面對和稀泥的諮詢文化,香港人既然常常自命精明,要向各種似是而非的說法提出質疑,應該得心應手。畢竟很多時候,只要多口問多句,謊言即被揭穿。

梁啟智  時事評論員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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