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1日
2019年可謂世界紛亂的一年,無論是在歐亞非還是美洲新大陸,抗爭、社運的場面此起彼落,從法國的黃背心運動、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到中東的伊拉克、黎巴嫩,再到非洲的蘇丹、南美的智利,不論何種政經原因,催淚彈和燃燒彈橫飛,軍警與示威民眾的對壘不斷上演。當然,更少不了香港,反修例運動持續超過半年,至今仍未止息。在此歲晚之時,為今年的國際時事找一個主軸作總結的話,「抗爭」又或是「動盪」(Unrest)當可為不二之選。
最近一個爆發大規模示威的國家是印度。印度國會在12月11日通過極具爭議的《公民身份法》修正案,觸發全國多地,特別是穆斯林聚居地區的大規模示威。15日,警方更攻入首都新德里的國立伊斯蘭大學,並在課室內發射催淚彈驅散示威者,造成多人死傷、大批示威者被捕。在時間上,印度雖然「Late to the party」,但民眾抗爭的怒火,警方武力之暴烈,與更早爆發示威的世界其他地方並無二致,教人看後不禁慨嘆。究竟這條《公民身份法》修正案,為何會令示威民眾滿腔怒火地走上街頭?
這條修正案備受爭議之處,在於其對巴基斯坦、孟加拉和阿富汗3個印度鄰國的國民,移民印度的資格作出了放寬,卻只限於印度教徒、錫克教徒、佛教徒、耆那教徒、祆教徒和基督徒,獨獨漏了伊斯蘭教徒。印度政府宣稱新法將有助3國的少數族裔逃離宗教迫害,而上述3國穆斯林皆是主體人口,所以榜上無名。
然而,反對者批評新法以宗教信仰,對移民作差別對待違反憲法的政教分離、世俗政府原則,而印度國內的伊斯蘭教徒更質疑是邊緣化穆斯林,北部伊斯蘭教人口佔多數的地區擔心新法將令大量非伊斯蘭教徒湧入定居,改變當地人口結構令伊斯蘭教徒成為少數。
與此同時,印度政府又宣布推出全國公民登記冊制度,開宗明義要清除鄰國的「滲透者」,將不能證明祖先世居印度的國民剔除國籍;在率先推行的阿薩姆邦就有190萬人突被變成「無國籍」人士。兩事相加起來,是促成民眾,特別是被針對的穆斯林人口走上街頭的主因。
新法和公民登記冊制度固然是抗爭爆發的導火線,然而抗爭所牽涉的卻是極深層的國本問題。那就是印度是「印度人的印度」還是「印度教徒的印度」?自公元八世紀伊斯蘭教傳入印度以來,該教就與印度教及其他較小的宗教一樣在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在二十世紀爭取獨立的路上,本身是印度教徒的甘地與其國大黨曾致力爭取建立一個統一、多元、平等的世俗國家,然而英國人因為管治需要卻經常挑撥穆斯林與印度教徒的關係,再加上兩派中的極端分子推波助瀾,終令甘地的一國理想無疾而終。印度次大陸按兩大教派分成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個國家,當年印巴分治方案確認後,觸發了過千萬人大遷徙,離開世居之地搬到自己宗教「應該」居住的國家,數十萬人更因為途中的衝突和混亂失去性命。
莫迪挑起2億穆斯林怒火
然而,要將世代混居的兩派徹底分離並不可能,即使經歷「歸邊」的大遷徙,印度境內至今仍有近2億穆斯林。本來,遵從建國時確立的世俗化框架下,兩派的矛盾還處於可被控制範圍內,然而2014年上任的現總理莫迪與其印度人民黨,卻毫不掩飾其印度教民族主義的主張,致力於確立印度教徒在印度政經的主導地位,人數相對較少的錫克教徒、佛教徒等可被其包容,但人口第二多的穆斯林卻屢屢成為被針對的對象,導致了近年兩派間的敵對情緒有升溫跡象。這亦解釋了為何印度穆斯林認為新法和公民登記冊是衝着他們來的原因。
然而回望歷史,一個幅員如此遼闊,有着14億人口的國家,其文化本就是多元並存的,這亦是其歷史上的常態。強行要將一個如此複雜多元的國度塑造成一個所謂的「單一民族國家」,必然會激起少數人口的激烈抗爭。莫臥兒皇帝奧朗則布一改這個伊斯蘭教帝國早期的宗教寬容政策,打壓印度教徒,成為這個印度最後王朝由盛轉衰的關鍵,如今莫迪想逐步將「印度人的印度」變為「印度教徒的印度」,只怕會為印度社會帶來更多的撕裂和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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