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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20日

葉兆輝

鼓勵生育 談何容易?

最新的中國人口普查數據證實了外界一直以來對內地人口老齡化和低生育率的擔憂。在2020年,中國人口為14.1億,相較2019年的13.4億人口,增加了約0.7億。年增長率從2000年到2010年的0.57%下跌至現時的0.53%。60歲或以上和65歲及以上的老年人口佔總人口比例分別增至18.7%和13.5%。根據聯合國對人口老齡化的定義,中國已邁入老齡化社會。儘管內地由2017年起不斷放鬆「一孩政策」的規定,開始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原本擔憂出生人數突增,但整體出生人數仍然維持下行的情況。從2019年的1465萬下降至1200萬,總和生育率為1.3,遠低於世代更替水平(replacement level)的2.1。

老齡化低生育率

老齡化和低生育率兩大問題並不罕見,在其他國家亦同樣出現。最大的挑戰源自於這些問題發生的速度與規模。中國作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其影響可能在全球範圍內產生溢出效應。老齡化對國內生產總值的影響尚未得到充分認識和理解。根據我們的計算,如果生育率沒有顯著變化,到2050年勞動人口的比例將從目前的70%下降到60%。如果中國政府的目標是保持國內生產總值年增長率為7%至2045年,每個工人的產量需要達到2015年的水平的九倍。即使不是不可能,亦會是非常困難的。假若要實現較為現實的3%增長,到2045年勞動生產率仍需要達到原來的大約三倍。

如今人們批評1979年實施的計劃生育政策,認為其是導致老齡化和低生育率的主要原因。但是如果我們綜觀總和生育率的軌跡,就會發現其自1975年就呈現下降趨勢【圖】,早於計劃生育政策實施的1979年,計劃生育只是加快了下降的趨勢。此外,如果我們關注中國一些主要城市如北京,上海和廣州的總和生育率,其數值已在過去十年跌至1以下。當很多人選擇不生孩子,甚至不生育政策所容許第一胎的情況下,相信全面放開二胎政策的效果就十分有限。

此外,最近幾年的二胎出生人數也並沒有達到預想的增幅。正如我們在許多高收入亞洲社會中所看到的,中國的出生人口數仍在繼續減少,而且這一趨勢在未來將持續。有趣的是,一些西方國家如澳洲、美國、英國和許多北歐國家,總和生育率並未低於1.6。而對於一些低生育率的高收入亞洲國家和社會,無論它們多麼努力,實施不同形式的鼓勵生育,總和生育率都無法突破1.3大關。

夫婦不想要孩子 數目增加

顯然,亞洲高收入社會中對於重新建立家庭的期望正在發生巨大變化。小規模家庭已成為現代中國和亞洲高收入社會的常態。女性受教育機會的增加和經濟獨立增加了生育的機會成本;養育孩子費用高昂和住房空間細小,都成為出生率改善的障礙。放寬計劃生育政策甚至採取一些獎勵措施是否能夠扭轉這一下降趨勢是存疑的。例如在一些國家和地區(如韓國、日本、新加坡和台灣)推行的鼓勵生育政策,如為二胎及三胎生育提供財政支援,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相反,若果注重創造有利於家庭生活的文化和精神健康的工作環境或許能夠消除那些想要生育的夫婦所面臨的障礙。

根據我們研究的結果,鼓勵年輕人結婚會對生育率具有顯著的影響,因為在內地婚外生育仍然不像西方國家那樣普遍;歐洲國家的非婚生子女佔出生人數30%-60%。若果出生人數扣除非婚生子女,歐洲國家的出生率與內地相若。對於選擇保持不生育(而不是無法生兒育女)的夫婦而言,他們的想法可能很難改變。我們可以去幫助那些想要生育孩子的家庭消除障礙。然而,令人擔心的是,不想要孩子的夫婦的數量正在不斷增加。另外,內地流動人口增加及離婚人數不斷增加,都會對出生率造成負面影響。

要有效面對人口老化,政策要能夠鼓勵生育,談何容易?歸根結柢,應對老齡化和勞動力減少真正重要的是使經濟活動穩健增長,需要持績和多元化,從勞工密集型製造業轉向採用更先進的現代技術,例如採用人工智能和高技術,提高效率和減少對勞動力的依賴。中國需要改善城鄉發展失衡問題,提高近4億流動人口的生活條件,以實現可持續發展。政府還需要保證高效和廉潔的施政,並維持對老人保障退休金的可持續性,以應對日益增長的老年人口。

建立健康人口結構

在2021年,內地各方面發展的速度,令人感到鼓舞。但人口急劇的轉變,需要高質素人口作為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尚待確定的是,中國是否為勞動力減少對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的影響、老年人口的增加對退休金計劃的負擔,以及城鄉發展不平衡對可持續性的影響做好了充分準備?沒有社區和民眾的支持和信任,任何相關推動生育的活動和指示,都很難順利推行。更為有效的是建立一個有吸引力的生活環境,以改善國民的生活質素,致力於質量而非數量可以帶來更大的益處。同時,這還可能吸引來自其他國家的年輕移民來代替勞動力的減少和延緩老齡化。內地就可以藉此爭取時間,在人口老齡化成為阻礙其繁榮的障礙之前,建立更健康的人口結構,不跌下未富先老的黑洞。

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人口健康)講座教授

註: Chen,M. Kwok,C.,Shan,H.,&Yip,P.(2018).DecomposingandPredictingChina'sGDPGrowth:Past,Present,andFuture.PopulationandDevelopmentReview,44(1),14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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