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3日
此時此刻講「愛在瘟疫蔓延時」,很容易成了一句cliche。它陳腔濫調之處跟「不勞而獲」、「六合常中」、「名利雙收」不遑多讓。17年前沙士肆虐期間,「同心協力,全城抗疫」等好話已經說盡,要文藝一點,不如來個「愛在瘟疫蔓延時」。
很難想像,被希特拉列入獵殺名單的佛洛姆(Eric Fromm),會有閒情寫《愛的藝術》。很難想像,被武漢肺炎和「林鄭廢炎」追殺的當下,我還有閒情讀《愛的藝術》。
《愛的藝術》於1956年在紐約出版,距離現在有64年。佛洛姆揀選這個非常普遍的觀念作出議論;他認為愛情受社會結構影響,現代人的情愛其實很有雜質,當中有很多跟愛情無關宏旨的當代社會特徵,例如市場原理、金錢換算、公平交易。
誰主動愛
《愛的藝術》書名取名自第一章〈愛是藝術嗎?〉。作者認為愛是一門藝術,就像彈琴、長跑、書法、茶道、唱歌一樣,三分天賦七分努力。只有透過不懈的練習和無比的努力才會成功,更換更名貴的鋼琴、跑鞋、毛筆、茶壺、耳筒而不改造自己的技術,終究徒然。現代人的愛常以失敗告終,問題不在於找不到合適的伴侶,而在於沒有能力愛人,既不好好練習如何去愛,亦缺乏對「如何去愛」的重視。我們總是將愛看成如呼吸般自然,甚至認為學習愛、練習愛會破壞愛的純潔,佛洛姆認為這是對愛最大的誤解。
之所以認為愛不需要練習,是因為:
一,人重視「被愛」多於「去愛」。現代人並非不渴望愛,我們會花很多時間和心力,去令自己成為一個可愛、值得被愛的人。例如女士會化妝整容和瘦身,男士會健身賺更多的錢和謀求更高的社會位置。我們以為只要變得吸引,愛情自然來。問題是,人人都在等愛,誰去主動愛呢?
二,人們重視「愛的對象」多於「愛的能力」。佛洛姆解釋,從前的婚姻由家族安排,每個人只需思考如何跟既定的伴侶相愛;當戀愛自由、婚姻自由變得普及,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題就出現:在千千萬萬人當中,我應該與誰戀愛?要眾裏尋她,耗盡心思,以致無暇去想「如何愛」的問題。
三,在資本主義市場主導的影響下,一個人是在戀愛的市場上待價而沽的貨品。我選擇你是因為看中了你的條件,如果你也對我的條件感到滿意,就交易成功,一段戀愛關係便告展開。交往後貨不對辦,那就構成違約,雙方關係終止回復自由身,可以自由投入另一段關係之中。總之,每個人都是買家或賣家,但沒有人以「應該怎樣去愛」的用家角度想問題。
四,現代人重視墮入愛河(falling in love)的剎那感覺,多於在愛之中(being in love)的歲月靜好。我們相信一見鍾情,只要遇上對的人,愛情便會在電光火石間發生。我們寧願相信一刻心動是愛情出現的明證,因為這感覺是如此強烈又如此難忘。如果愛情像風,自然沒有學習的必要,只需靜靜的、癡癡地等就好了。
不過,佛洛姆老是潑冷水,他認為一刻心動代表的不是你有多愛對方,而是你一直以來承受了多少的孤單,誰讓你墮入愛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感到自己終於被接受,不用再孤單一人。由始至終,你關注的都是你自己,你根本沒有愛過誰。
愈是充斥着歌頌愛情的電影、音樂、小說,愈是說明這個社會求愛不遂;愈是多等愛的人,愈是多人根本沒有愛過。因為由始至終都不視愛為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我們自然拙於愛,不懂愛。
口罩之亂
愛在瘟疫蔓延時所講的愛,不只是戀愛,還有人與人之間的愛。太平盛世,錦上添花時有,好人不難為;武漢肺炎襲港,患難見真愛,雪中送炭才體現你是否一個懂愛的人。
報道指出,口罩供不應求,有低收入媽媽反覆清洗口罩重用,有爸爸更一度要重用女兒的兒童口罩兩天。看見基層因政府缺乏承擔而為口罩慌張,哭出兩行淚痕。
昂貴口罩對基層來說是額外開支,根本就是百上加斤。弱勢群體不懂網購及獲取網上資訊,更難獲得口罩,山窮水盡真的會被蔣麗芸誤導把口罩翻蒸重用,結果破壞隔層物料也不知。
口罩之亂,自然難言《愛的藝術》。也許林鄭不是不懂去愛,只是把愛人的愛換成媚共的偏愛、痛愛和討好的愛。經歷大半年特首那獨特的母愛,香港人與其等她良心發現重新學懂愛,倒不如民間自救,發起「口罩十一奉獻」、「疫境自強運動」、「罩護基層」。運動原理十分簡單,每擁有十個口罩就抽起一個出來分享給有需要的街坊;每天出門隨身攜帶多兩三個,看看所住的大廈、屋苑或社區有沒有基層需要口罩,隨心分享。
不過你知我知,民間自救只能緩一時之急,而且總無法令所有人受惠。政府之所以是政府,就是因為公民需要交稅,並要求這個受俸祿的團隊帶領巿民安居樂業,所以就算對林鄭再絕望,也要迫使政府落實以下措施:一,落實內地全面封關,回港港人自行家居隔離14天;二,持續公布口罩等防疫用品的供應及存貨量,確保市民有足夠供應;三,優先調配口罩等用品予各項緊急服務,如醫院、院舍、護理服務等;四,安排社福機構為有需要的基層家庭提供防疫用品。
愛在瘟疫蔓延時。它不是講的,是做的,是要學習和練習的。
邵家臻_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訂戶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