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2日
特朗普離開北京時,正是北京郊區大興火災發生時。火災過後,許多在郊區的大型物流公司的倉儲也隨之被停業關閉,一些企業面臨着滅頂之災。
但我也萬沒想過會殃及藝術家這個群落。我的一位朋友,剛剛從黑橋藝術區的強拆中倉皇出走,好容易在順義某個遍滿梨花的村落安身立命,轉眼間又收到通知,限令3天之內必須搬走。
這位朋友的作品常見於蘇富比拍賣行,是年輕藝術家裏作品價值最高之一,今年又在威尼斯雙年展期間做了頗受注目的作品個展,為各大時裝品牌做代言,為老牌名車做跨界設計。但在行業內的光鮮不能保證她的日常生活,山雨欲來時,她仍然是無所依傍的小人物。
春夏兩季,工作在北京的藝術家都面臨着流離失所,從前那些倉庫改造的工作室都被勒令改造或遷移,財力雄厚的藝術家們早年就在郊區的產業園區買了地,或是租得起政府名下的昂貴藝術區物業,只是那些雄心初起的年輕藝術家們,不得不帶着全部的家當和畫作在北京四處尋覓安身之所。
文化多樣性不復存在
黑橋作為民間自動生長的老牌藝術區,曾活躍着大量外地來京的藝術家,而當時落腳的幾百人中,早已有大批藝術家湧進國際藝術市場,在作品中表述着話語權的藝術家,面臨一紙拆遷令,多是默不作聲,火速打包,裝上幾卡車,找尋一個合適的落腳點,重新裝修改造,停下創作,蓬頭垢面數日後,漆料未乾就急不及待地進去趕完畫作。
北京在一整年裏已經將邊緣人口盡力遣散驅逐,那些住在鄉郊結合部的低收入者,以小商販身份在城中擺攤或開街邊小店的外鄉人,漸漸在這城市的視線中消失。市民用度皆需去光鮮亮麗的大超市,胡同也關閉許多餐館酒吧,城市生態的多樣性已經被整齊劃一所取代,而藝術家群落的流離,也預示着文化的多樣性將不復存在。
階層固化開始發生在藝術圈中,政府規劃的文化產業僅能供給有支付能力的成功藝術家進駐,對於那些初涉藝壇無甚積蓄的藝術家,殘酷的城市現實讓他們漸漸與夢想絕緣。藝術家的工作決定着他們需要loft式的空間,而城中地產昂貴,郊區又都屬違建,年輕人攜着詩意何去何從呢?這個城市已經沒有幻想可言,僅靠才華便能立足,已經是一代人的幻覺。
因為拆遷和城鄉整頓所致,藝術家買材料已無甚材料市場可言,物料因遠途運輸和物流不便也變得昂貴起來,藝術家最後只能逼退回老家或是更偏遠的鄉村,社會介入也會愈來愈少,多米諾骨牌推動的不僅是邊緣人口和低收入人群的退散,而是藝術家的流失,藝術的衰落。
我那藝術家朋友十幾年前剛畢業時曾不得已地擠在公寓裏作畫,如今她先後丟失兩個大型工作室,又只能帶着畫筆回到公寓中。我說不妨你今後只畫小畫呢。
可是作為藝術家,是不是我也有畫大畫的權利啊。她半晌這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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