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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15日

邵家臻 專業議政

「正常」社會下躁鬱的人

8月5日,Ellen(盧凱彤)離世。消息傳出,友人奔走相告,一片愁雲慘霧。我連忙在臉書上寫:「Ellen輕生,叫人扼腕,也請大家在這段時間要特別關顧情緒低谷的朋友,以及關注有沒有漣漪效應。」

疾病帶來反思

幾天之內,收到3點溫馨提示:

一、關於「輕生」兩字。友人認為,Ellen絲毫沒有看「輕」「生」命,她是用盡心力為生命打拚,示範了把生命活好到最後一刻。

二、關於「這段時間要特別關顧情緒低谷的朋友」。有病友認為,有人死後才忽然關心,更叫身在情緒低谷的人難耐;這種關顧像應節湊熱鬧,一窩蜂來又一窩蜂走,對病友起不了作用,只讓花生友自己心安理得。

三、關於「漣漪效應」。有文友認為,有大量研究證實自殺的報道會引發更多自殺,分享Ellen自殺的新聞會製造漣漪效應,有機會造成下一個悲劇。結果,我這個帖子除了「叫人扼腕」沒有被提醒以外,全部都是有問題的,值得反思。

是的,沒有病,生命就沒有思考;生命沒有思考,就沒有反省;沒有反省,便沒有修正和痊癒,生命也不會健全。站在憂鬱潮面前,政府當然要反思精神健康政策,社會也要反思抑鬱症其實是什麼或不是什麼?

抑鬱症的字源是拉丁文動詞Deprimo,是「壓下去」、「壓進去」的意思。那麼,抑鬱症患者其實想壓抑什麼?正在壓抑什麼?《疾病的希望——身心整合的療癒力量》從異於主流醫學的觀點來看疾病:把疾病當成最親密、最誠實的朋友,與它對話。作者認為若然能夠接受「疾病起於意識層次的不平衡而表現在身體層次的形式上」這樣的觀點,便不再害怕疾病的發生,反倒感謝老天透過我們的身體發出這樣的訊息,讓我們明白意識打結了、衝突了、矛盾了、困住了,而身體是最佳的途徑讓我們看清這個圖像,進而協助我們跳脫長久以來一直深陷其中的泥沼。

最寂寞的病

以抑鬱症為例,一、它其實在壓抑溝通。抑鬱症之所以又稱「最寂寞的病」,在於它使人逃避朋友,逃避見面,甚至拒絕以前很期待的聚會。病者感到矛盾,常在「一個人太少,兩個人太多」之中徘徊。是的,人際關係拿捏不好,令病友累上加累。

二、它壓抑了責任。抑鬱症可說是逃避責任的最終方法。病友不再活動,茫然過日子。特別是當面對「新責任」、「新生命」的階段時,「害怕面對責任」的狀態又再跳了出來,最明顯例子就是產後抑鬱和上班上學抑鬱。

三,它壓抑了攻擊性。當攻擊性找不到出口時,身體就會疼痛。抑鬱症就是攻擊性找不到表達的出口,轉而向內攻擊自己時出現的反應。所以儘管我們如何努力鼓勵抑鬱症病者參與社交活動,他們最終還是視之為威脅。他們以為積極的生活必然會帶來過失和責任,遂避免參與任何事情,並以無可指摘的健康理由拒絕一切社交。

四、它壓抑了墨守成規。我們不能否認,疾病或創作是同一動力的來源。無論在文學、美術和音樂的領域,許多偉大創作者原本都是病人。疾病常常為生命帶來了感悟,七情六慾中的七情,包括喜怒憂思悲恐驚,全都在疾病裏翻來翻去。

「躁鬱症」是個失色的翻譯。它容易被誤以為是「煩躁」,其英名Bipolar disorder較中性,即是情緒時有高漲及低落,但因影響日常生活,才需要治療,因此直譯是「情緒兩極症」,但會否有更好的名稱,仍有待正名。

你準會遇上這樣的人——在某些時間精力充沛、思維敏捷、情緒高漲,充滿自信和獨特的人格魅力;而在某些時間又會悲觀沮喪、鬱鬱寡歡,無論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再加上活在這個「正常」的社會下,他們有時不得不偽裝「正常」、「開朗」、「正能量」,以致經常對「活出真我」帶來考驗;因此他們對人性和社會的實相,有更多洞悉和洞見。

年前有個以愛荷華大學寫作班學生為對象的研究,觀察這群創意人(Cultural Creative)具有抑鬱症、躁狂症、自教經驗、酗酒、濫用藥物等的比例,發現比一般人高出多倍。

我不是說躁鬱的都是天才,也不是說凡是天才都是躁鬱的。我只是想在追思Ellen的同時,學習《躁鬱奇才——不凡創造力的背後》一書的角度,呈現躁鬱症在貝多芬、狄更斯、牛頓、梵谷這4位曠世奇才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只帶給他們負面影響,亦展現出把它轉化為天才的正面意義。

願以此文給「正常」社會下躁鬱的人。

邵家臻  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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