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7日
「快樂孩子運動」是個好名字。由教統會倡議「家長上堂學教仔」,全力推動,以扭轉家長「贏在起跑線」、「學習成績是一切」等固有觀念,也是個好主意。而在這個家長崩塌的時代,提出「定位與禁毒運動類近,至少要維持推行2至3年」。更是個好時機。
繼「直升機家長」、「怪獸家長」、「虎爸虎媽」、「港爸港媽」之後,今天到了一個點,教統局在足夠的安全系數下,把有形之手伸進私人領域之中,「要家長上堂學習如何教育及欣賞小朋友」。至於「快樂孩子運動」的理念,只是未曾說出口:「誰說家長一定是好人?」
《誰說家長一定是好人》是2002年作品,由香港最受歡迎的社會學家呂大樂寫成。他在一片「香港家長愛子女之心無微不至、無所不管、無處不在、無所不用其極」的主流下,提出最容易引起公憤的詰問:「誰說家長一定是好人?」還嫌不夠?他更以此作為書名,真叫人滴汗。
面對教育制度的困境與窘態
呂老大肆批評香港中產階級教子女的精神分裂狀態:一面埋怨學校給予學孩子太多功課,令孩子壓力太大,一面不斷安排子女參與海量的課外活動,催谷孩子學業成績。當然,作為社會學家,還是把中產家長的前後矛盾、過分管束、過分乖張、好心做壞事等荒謬心態,還原為中產階級面對教育制度時的困境與窘態。
奇就奇在《誰說家長一定是好人》已經全部售罄,並且沒有引來家長組織發聲明表示遺憾,也不見到有家長到出版社及大學示威。這可能是筆力問題,既切中要害又未至戳破其玻璃心。不過更大的理由,應該是呂老時運高,生得逢時而已。
耶魯大學法學教授蔡美兒,是第一個自詡為「虎媽」的人。她的《虎媽的戰歌》(Battle Hymm of Tiger Mother)也是在美國一紙風行。她說的其實是為人父母者的鐘擺情緒——既然溺愛不行,就換「狠愛」(Tough Love)。狠愛者,是因為她相信為人父母對子女最大的責任是,為子女日後踏入社會作好準備;父母必須幫助子女學習和掌握各種知識技巧,使其日後能夠在社會立足,所以今天對子女的「狠」,是為了子女他日可以有啖好食。在這個「狠愛—狠人—狠社會」的邏輯下,再極端的養育法都是可以接受的。
相對於極端養育法而言,有「慢育」(slow parenting)。顧名思義,慢育得力於「慢生活運動」(slow movement)。「慢生活」並非「慢吞吞」,而是「該慢就慢」,以正確的速度生活。它針對的是「愈快愈好」的文化邏輯。它鼓勵我們要享受時間而非追逐時間,所以吃飯要「慢吃」,烹調要「慢煮」,旅行要「慢遊」,逛商場要「慢購物」,上班要「慢工作」,性事都要「慢性」,至於養育,就要「慢慢教」。
寫成了《慢活》(In Praise of Slow)一書,並掀起了一場文化革命的加拿大資深記者Carl Honare,2008年還寫成了一本書叫《慢育》。它的分題道明來意:「重壓之下:把孩子從超育文化中拯救出來。」作者建議,不要過分為孩子做這做那,不要過分為孩子的將來作這樣那樣的籌謀和設想,反之要讓孩子在自然狀況下盡情享受他們的童年,感受自己的成長。總之是請為人父母者,放開雙手,退後一步,讓孩子自己面對這個世界。
「慢育」不算什麼新思維。1918年,英國著名作家D.H. Lawrence早已說過:「教育一個孩子是怎樣開始?第一原則:不管他;第二原則:不管他;第三原則:不管他。這就是整個事情的開始。」作為父母,要「主動請辭」和「有所不為」,要離孩子遠一點,相信「髒兮兮的快樂好過哭啼啼的整潔」,以至於「不管他」,這些應該是比「誰說父母一定是好人」更難以忍受,但,只有如此,才能做到「要讓孩子發現他們是誰,而不是由父母決定他們應該成為誰」。
不過,好名字加好主意加好時機未必一定帶來好結果。因為養育一事,豈只是家庭生活教育而已,它至少涉及時間和空間的問題。例如香港人的工時全球最長和住屋全球最貴,不用土地大辯論都知道,這些生活條件嚴重損害親子關係,以及養育質素。是故,養育問題無法繞過社會政策而成全,正如快樂孩子無法繞過威權社會而出現一樣。
邵家臻 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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