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9日

致麥難民：關於繁榮關於安定

香港社會對流落街頭的人有不同稱呼，政府部門稱他們為「露宿者」；社會服務團體則傾向稱他們為「無家者」；一般人多對他們稱作「流浪漢」；而我，則喜歡跟隨台灣的關注團體，稱他們為「街友」。

代號有如走馬燈

無論「露宿者」還是「無家者」，「流浪漢」還是「街友」，他們的代號如走馬燈般一個換一個。辭彙的改變，有些是因為資訊多了，要與時並進；有些是出於好意，想對「我們的鄰人」人性化一點，可是，他們面對的社會歧視和負面標籤，例如視他們為廢棄的生命和破敗的生活，即是沒有改變過。

日本社會喜歡事事分門別類，自2007年起，把在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度宿的無家者，給予另一個名稱，叫「麥難民」（Mc refugees）。當然，麥難民不一定只在24小時的麥當勞度宿，也有到不同的快餐店、網吧、便利店、公廁度宿。「麥難民」只是指他們一般都會象徵性地買一杯咖啡，然後以消費者身份在店內留宿過夜而己。

社區組織協會剛發表一份名為「24小時快餐店無家者研究」。研究人員於2017年12月28日凌晨走訪73間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調查發現，麥難民在4年半之間上升竟達5.7倍，共384人。

近六成未曾入住無家者宿舍，主要原因是不少宿舍設有出入門禁限制，令深宵下班或通宵上班人士無法使用；而且宿位最長宿期只有6個月，叫無家者很快便要另覓居所，致令不少無家者卻步。

在384人之中，有58.6%、即約225人集中在九龍西，包括油尖旺、深水埗和九龍城。由於較易在油尖旺一帶找散工，如飲食、清潔和運輸業，加上交通便利上班，故此，他們遂集中在該區露宿。

「麥難民」當中有89%為男性，女性佔約11%，平均年齡為52.9歲，露宿時間平均達23.4個月，比2015年統計的18個月為多；調查又發現，近四成受訪者達高中、預科、大專或以上學歷，這跟我們的一般見識有很大出入。

其中36人願意透露現時從事行業，多與飲食業有關，佔55.5%；其次是清潔工，佔25%。這些受訪者的每月收入中位數為9600元，不難估計，他們根本無法負擔市值租金，就算劏房也不能住。

至於選擇在快餐店度宿的原因，更是預先張揚，36.5%受訪者表示是租金太貴，另約有26%稱與失業有關；女性麥難民即多一個原因，她們認為留宿快餐店「較安全」。

「24小時快餐店無家者研究」說不上有什麼驚人發現，對每一個張大眼睛活在這個崩壞時代的人，大抵都知道麥難民跟麥當勞一樣，「總有一間喺左近」。不過，研究結果也可使我們直視「麥難民現象」。

香港短板無家者

據說管理學上有一理論，叫「木桶效應」指以一個木桶裝水，如果組成木桶的木板參差不齊，那麼它能盛水的容量不是由它最長的木板決定，而是由當中最短的木板決定，所以它又稱為「短板效應」；「短板」的長度決定其整體發展程度！

正是如此，一件產品的品質高低，取決於那個品質最次的零組件，而不是取決於那個品質最好的零組件；一個組織的整體素質高低，不是取決於這個組織的最優秀分子的質素，而是取決於這個組織中最一般分子的質素一樣。故此，「木桶效應」提醒我們，要真正改善木桶的盛水量，便須從短板這個「限制因素」着手。

「麥難民」正是我城的短板。對這個自命文明、繁榮、安定的「亞洲國際城市」而言，麥難民不啻一項極大的挑戰。當我們看見一群風餐露宿、物質條件糟糕的陌生人，應該如何理解和面對他們的苦難處境？又應該做什麼或不做什麼？要想成這是他們的個人選擇的後果，因此必須自行承擔，或應該認為他們是種種外在結構因素壓迫下的產物？幫助他們反倒會害了他們嗎？因為保守衞道之士會說，這反倒縱容放任個人惡德；而進步人士則會說，這掩蓋了背後更根本的結構性因素，而使社會改革停滯在擦屁股式的救助……

至於無家者，究竟這裏的「家」是指什麼？是物質性的家室居所？是具血緣關係的親屬網絡？還是具法律意義的結合形式？抑或泛指一個讓人感到安心、穩定、相互照顧的關係？凡此種種，都值得討論，都需要立即展開討論。

畢竟「繁榮安定」之所以有意義，不是因為能給人富貴，而是因為能保護弱勢貧乏的人免於飢寒傷害無望。

邵家臻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

(英文版本由EJ Insight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