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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7日

曾國平 經濟3.0

8美元一打雞蛋的「幕後黑手」

「美國蛋價升逾倍,超市推限購。」這是早前在網上看到的新聞標題。

一向無蛋不歡,偏好比較貴的品種牌子,雪櫃長期最少有兩打備用。最近雞蛋大幅加價,負責買餸煮飯洗碗的我當然有留意,只是至今仍未感受到「逾倍」升幅(以過去一年計),也未見有超市「限購」。經常買的一款特大啡蛋,一年前約6美元一打,現在升至8美元,加了幾成價,仍不難買到,似乎沒有傳媒報道的誇張。

雞蛋市場價格分析

分歧因何而起?翻查了一些數據,才知道一切源自「離地」。

話說去年冬天美國爆發禽流感,雞隻死亡以百萬計,雞蛋產量因而大跌。不似生果,雞蛋生下來後可以存放約半年,「唯利是圖」的生產商為求「賺到盡」,都會因應市價向市場提供存貨,造成穩定零售價的效果(雞蛋零售價比批發價穩定)。只是疫情破壞嚴重,存貨終抵受不住,雞蛋價格結果還是一飛沖天,迫使消費者「慳住用」,例如雙蛋變單蛋之類。現在疫病已過(假設今年不會再來一次),雞蛋生產漸漸回復正常,存貨達到以往水平,結果雞蛋價格就在最近開始回落了。

「離地」也者,是我購買的是有機、走地之類的「高級蛋」,而這類雞隻由於居住環境佳,沒有「地少雞多」的問題,因禽流感而死的比率較低,這類蛋價就沒有出現「逾倍」的奇觀了。有報道甚至指出「高級蛋」價格一度跟「平民蛋」並駕齊驅,出現了貧富同樂的現象。

不知道上述的報道是否可靠,只想指出「平民蛋」跟「高級蛋」兩個市場分隔的一個可能原因:美國的一些福利政策指定福利金只可以用來購買某類日常用品,例如「平民蛋」,當生產「平民蛋」的雞隻屍橫遍野,靠福利金生活的家庭轉食「高級蛋」又有困難,「平民蛋」價格自然就有「逾倍」升幅,追上「高級蛋」了。

以上只是簡單的供求分析,本欄忠實讀者相信都耳熟能詳。這種分析的一個特點,是無論供求哪一方,皆是人多勢眾面目模糊,消費者和生產商既跟隨價格行動,其行動同時亦決定價格。價格急升,皆因禍從天降,令供應短暫受阻,而非某個人某個機構的陰謀詭計。

「代罪羔羊機制」具吸引力

無奈的是,這種分析從來不受歡迎。更符合大眾口味的論述,是譴責雞蛋生產商牟取「暴利」,在非常時期向民眾開刀,暗示政府應運用權力干預。例如曾在克林頓政府當勞工部長、經常被誤以為是經濟學者的賴克(Robert Reich),就在Twitter直言雞蛋貴是「企業貪婪」(corporate greed)所致。他的意思大概就是雞蛋供應商近來合作無間,協議同時大幅加價。這個解釋的最大問題是,雞蛋在兩年前左右一度跌至歷史低點:到底是當時雞蛋供應商出現內鬥不和,還是他們忽然表現出高尚情操?無論如何,這位前高官的思考很一致,無論社會上出現任何現象,都會以偶發性的「企業貪婪」作解釋。他在Twitter的追隨者約150萬!

也許,我們都喜歡以「幕後黑手」的角度去理解世界。市場供求,造成了如價格急升的壞結果,沒有一個人需要負責,亦即沒有人可以譴責。憤怒怨恨無處宣洩,正義未能伸張,總是有點說不過去。把供應商或其他人物、組織當成「幕後黑手」,視之為一切不幸的源頭,宣洩就有對象,可以群起攻之了。

除了雞蛋,早前的油價上升,輿論亦有類似走向,連美國總統都誓神劈願向供應商「問責」。香港的類似例子,當然也多不勝數。這就是謝拉(René Girard)的「代罪羔羊機制」了。

無論經濟學教育如何普及、大學多開幾多課「經濟學導論」,相信都敵不過大眾這股揪出「幕後黑手」的熱情。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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