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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7日

曾國平 經濟3.0

通脹語言背後的思考方式

當年美國總統特朗普創先河以推特(Twitter)戶口「施政」,每日推文都成為焦點,認同又好、反對又好,皆令人印象深刻(或猶有餘悸)。相比之下,今天拜登在網上低調得多,但其(相信由專業團隊打理的)推特戶口亦常有「大膽」偉論,就如近期通脹升溫,油價表現尤其突出,拜登戶口就發表了以下推文:

My message to the companies running gas stations and setting prices at the pump is simple: this is a time of war and global peril. Bring down the price you are charging at the pump to reflect the cost you're paying for the product. And do it now.

喝令油站立刻減價,要求油價反映成本,可說是盡顯總統威嚴。

商人謀取暴利及失控野獸

此話一出,當然惹來大量「對家」批評,例如《華爾街日報》就指出美國大部分的油站其實都是個體戶,不少更是家庭式小本經營,根本沒有靠提高油價謀取暴利的條件。至於拜登此話如何違反經濟學常識,道理太淺顯,無謂浪費篇幅跟《信報》讀者解釋了。不算淺顯的是,通脹語言反映的思考方式。

就如特朗普的推文並非亂來,拜登的推文也是經過精心計算,投其支持者所好的。推文把價格比喻成物件,油站將其放置於成本之上,在太平盛世是正常不過的謀利之舉。不過,在這全球不穩戰火連天的時代,油站本應與美國人民「共渡時艱」,將價格從高處拿下來(bring down)。這段文字反映的假設是,商人都有操控價格的能力,可以把價格像物件般舞高弄低,但這些「賺到盡」的商人,在關鍵時期往往跟大眾利益對着幹。此外,通脹等的問題皆源於「外在因素」,與政府過去施政無關,唯有靠全民通力合作才能面對逆境。在民主黨支持陣營中,這些假設都是相當有市場的。

差不多50年前,當時的美國總統亦有類似想法,而且更進一步。話說在1974年,美國通脹率超過雙位數,福特在演說中說了一句:

There is only one point on which all advisers have agreed: We must whip inflation right now.

這句話有色彩豐富的用字,其實也反映了背後的想法:通脹就如一頭失控野獸,四處亂衝亂撞,只有施以迎頭痛擊,才能將其制服。福特的講話,後來莫名其妙地發展成一場頗有規模的群眾運動,一度流行貼上印有WIN(Whip Inflation Now)3個英文字母的徽章,代表着大眾和商戶積極減少加價加薪、節約消費的不屈精神。結果,通脹當然沒有給這場運動打擊下去,而這些WIN徽章,亦從此成為歷史笑柄。

語言與行為關係密切

根據語言學經典著作Metaphors We Live By,我們理解事物往往是根據一些熟知的經驗,以隱喻方式化作語言去表達,繼而作出行動,例如我們都試過將物件舉高放下,以這個經驗去理解價格,就不期然的有「非不能也實不為也」的想法,認為商人減價就如搬動物件般簡單,只是他們不願意去做而已。

拜登從微觀(個別貪心的商人)看通脹,聯儲局官員同樣把通脹看成移動物件,分別是角度比較宏觀。聯儲局主席鮑威爾在記者會中這樣說:

Our overarching focus is using our tools to bring inflation back down to our 2 percent goal and to keep longer-term inflation expectations well anchored.

這句話背後的隱喻,就是貨幣政策為一項大工程,將通脹搬下來不是人人可以做到,只有掌握着工具箱的聯儲局能夠勝任。修理調整完經濟這部機器以後,通脹才會回到目標,而通脹預期亦會如船隻拋錨穩定下來。以貨幣調控經濟這項工程結構複雜,需要專人負責,聯儲局的一眾專家因此有存在價值,就如水渠廁所壞了需要水喉匠,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所托非人。

相映成趣的是,主張貨幣政策有點無為而治的佛利民說過:

Inflation is an old, old disease. We've had thousands of years of experience of it......The only cure for inflation is to reduce the rate at which total spending is growing.

根據佛利民的隱喻,通脹是一種病,一種歷史悠久的病。既然是一種常見的病,我們就要從過去經驗汲取教訓(佛利民的研究著作不少是宏觀經濟史),找出治病的有效方法。既不是一頭野獸,也不是一部可調可控的機器,通脹只是政府去得太盡「食滯咗」的結果,只要生活回復正常規律,疾病自會消失。

香港亞太研究所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美國維珍尼亞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https://www.facebook.com/economics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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