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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29日

李亞力 數裏見真章

委內瑞拉搵加密幣打救

為什麼使用加密幣?除了保密用途,另一大功用是逃避第三方控制,這種控制可以來自政府、銀行或其他中介機構。在中國和阿根廷等國家,比特幣(Bitcoin)可以用來逃避政府對資本流動的控制。在塞浦路斯,比特幣亦可規避政府扣押資產和銀行賬戶。

至於在委內瑞拉,面對近10000%的年度通貨膨脹,比特幣則被用作價值儲藏。人們還使用加密貨幣進行不受監管的籌款方法來逃避證券法、滙款註冊及「了解您的客戶」規則。

頂住管制轉移資金

不僅是個人會以這些方式使用加密幣,許多大型公司都在他們的賬簿上持有比特幣,以便在發生網絡攻擊時支付黑客。一些「財富500強」企業高管曾試圖利用比特幣,在其公司的區域子公司之間轉移資金,避免某些司法管轄區的資本管制。

既然個人或公司能夠使用加密貨幣來逃避第三方控制,政府又何須例外。畢竟,政府只是全球遊戲板上的一個主權國家,遊戲板上的其他玩家不斷編寫新規則,這些規則可以是明確的,例如制裁或貿易壁壘;或隱藏的,例如宣傳活動。

一個國家試圖使用加密幣來逃避另一政權強加的規則,聽起來像是一部科幻小說的情節。但實際上,它在2018年已經發生了。

委內瑞拉總統3年半前發表聲明,威脅要對一位哈佛教授採取法律行動,這位教授曾是委內瑞拉政府前內閣成員,20年前離開家鄉。總統指摘他在自己祖國發動經濟戰。

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Nicolás Maduro)通過工會進入政界,並成為前總統查韋斯(Hugo Chavez)的左右手,2013年查韋斯去世後,他老朋友馬杜羅被選為繼承人,繼承查韋斯的經濟政策,不幸這些政策早已令委內瑞拉經濟癱瘓。

2012年至2014年間,委內瑞拉貨幣「玻利瓦爾」損失90%的價值,電力中斷在全國愈來愈頻繁。政府對外幣交易的價格控制和限制,導致食用油到衞生紙等各方面日用品的短缺,流行的笑話是︰「玻利瓦爾」很適合做衞生紙。

然而,總統只會譴責在數千英里外的哈佛教授,這教授唯一的罪行是合著了一篇題為〈委內瑞拉應該違約嗎?〉的文章。

這篇文章問:儘管經濟衰退,委內瑞拉仍繼續彌補其極端的債務負擔,每月向債券持有人支付兩位數的利息。委內瑞拉經常在國際資本市場上受到稱讚,但它應否繼續支付而放棄支援未足溫飽的公民?

2015年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發布行政命令,制裁某些導致委內瑞拉人道主義危機的人。2017年總統特朗普的制裁更為廣泛:它禁止委內瑞拉證券交易,包括政府債券。

3個月後,馬杜羅竟然接納多年前哈佛教授的進言︰新批准的政府債券終於違約!

闢道籌資 逃避制裁

通常在主權債券違約情況下,債務國可以與債券持有人談判達成協議,該國可能願意為新債券交換違約債券,使他們有更多時間償還債權人,這稱為「重組」。然而,制裁措施令美國債券持有人(華爾街銀行和資產管理公司)無法與委內瑞拉進行重組。

當一個國家無法進行重組時,它就會被有效地鎖出資本市場。就貸方而言,國家變成「patria non grata」。令該國難借貸,也無法以優惠利率借款。

如果馬杜羅政權在籌款過程中能夠逃避監管,委內瑞拉即可以吸引目前無法參與其投資活動的投資者資金。在過去兩年中,一種似乎存在於任何監管框架外的籌款機制形成。它被稱為「首次公開募投加密幣」(Initial Coin Offering),簡稱「首次投幣」。

「首次投幣」目的是創建一種新的加密幣,然後銷售給公眾,用於交換其他預先存在貨幣或代幣,如比特幣或以太幣(Ether),僅2017年就有超過60億美元的首次投幣。

如果個人和公司已經使用這種機制籌集資金,為什麼政府不能呢?委內瑞拉政權去年冬天正嘗試解答這個問題。如果馬杜羅無法進入傳統資本市場,他轉向加密幣市場,正如他的公民開始使用比特幣來避開國家政策一樣,他使用加密幣來避免美國制裁。

如果馬杜羅有必須的技術專長,他可以向不受監管的個人或實體用新加密幣來籌集資金。但記住,大多數委內瑞拉的債券持有人都是機構資產管理公司︰一些世界上經過嚴格審查的實體。如果他們參與「首次投幣」,他們將不得不向股東和政策制訂者披露這筆交易,然後立即會遇到來自美國國務院的麻煩。

特朗普最近對制裁作出跟進,澄清該命令為「禁止美國境內任何人向委內瑞拉政府或代表委內瑞拉政府簽發的任何數字貨幣,數字硬幣或數字代幣的所有交易提供融資和其他交易。」因此,委內瑞拉加密幣計劃並不像馬杜羅政府希望的有效。他們的目標投資者絕不會冒險觸及這些加密幣。儘管如此,這個實例為尋求獲得資本的違約國家引入了一種新模式。加密幣已經威脅到許多政府監管模式,從資本控制到稅收,現在制裁也加入了這個名單。

開放平台有利有弊

政府使用加密幣是好是壞並不一定,馬杜羅的經濟政策無可否認長期以來為委內瑞拉帶來人道主義危機,奧巴馬和特朗普的制裁明確是為了迫使馬杜羅改善該國的狀況。

委內瑞拉最近向高盛發行的債券被稱為「飢荒債券」,這債券明顯地拯救了政權︰它不必再為改善國家狀況受政策壓力。馬杜羅的加密幣「Petro」,旨在同樣目的,允許他的政權迴避制裁同時幫助飢餓人口。換句說法,Petro其實是飢餓代幣。

這個故事並非針對左派獨裁者、衞生紙短缺、主權違約、特朗普或高盛。這故事部分關於委內瑞拉正在發生的悲劇及政府維持現狀的陰謀。

這故事也與平台問題有關,如果你創建平台工具,你對如何使用它一定有個願景,但最終的選擇不在你手。也許你建立一個平台讓世界更加開放和連接,結果令社交媒體非法使用其用戶數據,又送給政府和企業一個強大範式的宣傳。也許你建立平台來審查抵制資金,結果為腐敗政府和欺詐性政黨創建一個籌款機制。開放平台工具必然會冒這個風險,建設者沒有充分考慮他們的產品和平台將會被如何使用。

委內瑞拉發行加密幣,代表一種新的國家籌款及逃避制裁形式,它沒有奏效部分是由於馬杜羅缺乏技術專長,也是因為委內瑞拉的目標投資者被制裁綑綁,即使他們想購買委內瑞拉政府的加密幣也必須承認和報告購買,並在美國聯邦法院回答一些非常不舒服的問題。但加密幣還有另一種方式可以成功幫助被制裁國進入資本市場,要了解這一點,我們必須返回拉丁美洲,目的地是阿根廷。

阿根廷債10年訴訟

2001年阿根廷拖欠其主權債務,並與其債券持有人進行重組,大多數債券持有人(97%)接受將舊的違約債券換成新債券,這些債券在較長時間內以較小的增量償還,帶來更易處理的債務負擔,並為債券持有人提供緩解。

但有部分持有債券的對沖基金拒絕,因為舊債券合約保證阿根廷首先必須支付舊的違約債券,然後才可以償還新發行的債券,這班「堅持不懈」的對沖基金等到阿根廷發行並開始支付新債,然後買入更多的舊債券並起訴阿根廷。

阿根廷投訴他們「打茅波」。隨之而來的是長達10年的法律鬥爭,一直上到美國最高法院,並涉及一艘阿根廷軍艦,對沖基金經理和內閣部長一樣拋出不文雅語言。

這故事與國家發行加密幣有何相關?在2015年3月,阿根廷試圖支付其債券持有人而不支付「堅持不懈」的對沖基金,美國法院不允許,然而,不允許債券持有人接受付款的不是法院而是結算系統,亦即花旗銀行。美國法院指出,如果花旗銀行(中間商)試圖結算將被視為協助和教唆阿根廷並違反紐約法律,花旗最終無支付阿根廷債券持有人。因此,阻止阿根廷支付債券並令它失去全球市場地位的是一個第三方中間人。如何才能令這個中間人消失?使用加密幣。

作者為香港大學統計及精算學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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