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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19日

黃昊 解牛集

特朗普減稅算盤計不到之失

美國當下的歷史性稅制改革,參眾兩院目前已通過稅制改革的議案,但由於各自通過的議案內容有些差異,故兩院冀在聖誕節前能夠成功協調,得出一個內容一致的法案,然後送交總統特朗普簽署生效。因此,筆者下文的論述,部分內容仍有機會稍有變化。

整個稅制改革最突出的內容,是改革公司稅的部分。誠然,美國是經合組織(OECD)成員國中稅率最高的國家,邊際稅率高達35%,改革建議大幅下調至20%,以加強美國企業的全球競爭力。在兩院目下進行協調的最終法案中,不排除稅率或會微增一兩個百分點。

改變全球徵收制度

一直以來,在美國公司稅則中,是實行全球徵稅制度。換言之,美國企業在全球各地所賺取的收入,都需要繳稅。然而,如果美國企業海外公司把在當地賺取的收入,繼續在當地投資,不將利潤轉回美國,這部分收入便毋須繳稅。由於美國邊際稅率太高,不少美國企業傾向把收入轉移到稅率較低的國家避稅。

今次公司稅改便針對這個問題作出改動,凡美國企業在海外所有地方賺到的收入──無論是過去或當前的、也不論是否把利潤轉回美國,都一律需要一次過繳稅,據參眾兩院目前定出的稅負水平,約為12%至14%之譜。既然需要繳稅,企業便無必要把收入再留在海外;加上稅改後,國內低所得稅率的環境,有條件吸引企業把資金回流美國。

個人所得稅方面,這部分的改動也很多,其改動基本上是對個人進行減稅。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按過去稅則,個人繳付了州稅或地方稅,這部分稅款便可以用來抵稅,但新稅制下,不再允許以州稅或地方稅用來抵消,此舉明顯對地方稅率較高的州份不利,如加州、紐約、康涅狄格等,這三州的納稅人因此而利益受損。仔細一看,在總統選舉中,這三州選民都是支持民主黨。

另一方面,過去房屋貸款的利息亦可用來扣稅,但稅改也把這部分作出限制,甚至大幅減少,此舉對樓價較高的州份造成負面影響,恰恰受影響的也是加州和紐約等地,令人覺得特朗普的稅改不夠公平。

重頭戲在大降企業稅

明顯看到,美國今次稅改的「重頭戲」,在於大幅降低企業所得稅,以提升在美企業的競爭力,促進全球資金向美國回流,激勵企業加大資本開支,進一步鞏固就業市場,增加工人工資,從而刺激消費,在整體上拉動美國經濟持續增長。

究竟特朗普的如意算盤能否打響,目前難作定論。

有分析指出,減稅後,企業未必一定增加投資,反而有可能把盈利與股東分享,比如發放股息或回購自己公司股票;亦有經濟學家相信,企業因減稅而獲得的收益,部分會與工人分享,但無論如何,股東大部分都是相對富有的人;與此同時,今次稅制也取消了遺產稅,讓一小撮富人明顯受益,從而令美國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

考慮到吸引資金回流美國的稅改政策,回流的資金是否一定進行投資,流入實體經濟也存有問號。記得2004年美國國會曾頒布一次過的「稅務假期」,允許跨國企業可選擇在2005年和2006年兩年內,以5.25%低稅率把海外利潤轉回美國。據美國稅務局的數據顯示,當年曾有3120億美元海外利潤轉回到美國。

回流資金對美元影響大

這3120億美元有多少企業用來投資?據學者研究,61%至92%的資金是用於股票回購或是股東分紅。因此,今次稅改吸引海外資金回流美國,資金是否用來投資,實難以確定。

目前,美國經濟增長可觀,11月份失業率只有4.1%,加上借債成本低,公司大多已有不少現金。在此際,那些回流的資金能否物色到合適的投資項目也很難說。短期來說,筆者估計,資金回流對投資的影響料並不會太顯著。但長期或會有幫助。

粗略估算,目前美國公司在海外的利潤收入規模達到2.6萬億美元。若這筆資金回流美國,並轉回為美元資產,對美元滙價將構成巨大影響。難怪有分析指出,今次的稅改,加上美國當前已進入了加息周期,會刺激美元滙價上升,並使發展中經濟體出現巨大的資金外流壓力。另一方面,今次稅改無可避免會增加政府財政赤字,估計每年為1萬億美元左右。赤字增加會否影響美元滙價,無疑也是影響美元滙價走勢的變化因素。

強行通過換屆恐遭廢除

今次美國稅改,在特朗普的減稅如意算盤下,筆者覺得,算盤之下掩藏了值得留意的缺失。

第一,記得前任總統奧巴馬推動醫保改革(Obamacare)法案,於2009年12月在參議院投票通過,但院內的共和黨參議員都投了反對票,到2010年3月眾議院投票,雖然也通過了,但177位共和黨眾議員亦投了反對票。換言之,奧巴馬是在參眾兩院共和黨議員反對下,強行通過醫保法案。

今次的稅改法案,參眾兩院的民主黨議員也無人投票支持。也就是說,特朗普政府是在民主黨議員一致反對下,強行通過,情況恰好與奧巴馬強行通過醫改法案的做法相似。

當特朗普贏得今屆總統選舉後,他即竭力廢除「奧巴馬醫保」。今年5月,美國眾議院通過替代「奧巴馬醫保」的新法案,而美國參議院今月初通過的大規模稅務改革法案,同時加入廢除前總統奧巴馬醫改要求強制購買個人醫保的條款,可以看到,當共和黨人重掌政權後,馬上對奧巴馬醫保法案推倒重來。

由此來看,一項政策法案,如果得不到對方政黨支持,而且更是在對方政黨一致的反對下,一意孤行強硬通過,即使在參眾兩院通過了,但換屆總統上任,出現兩黨政權輪替,政策便隨即遭到推倒重來。今次無民主黨議員支持的稅改,若換了下屆新總統,民主黨人重新掌政,又會否推倒重來?

因此,執政黨強行通過的法案,若得不到對方政黨的支持,這項政策法案的可持續性隱藏變化風險,也使美國政府政策發展的可預測性也大大降低,從而對美國主權信用有所折損。

民族大熔爐吸引力降

第二,在眾議院通過的稅改法案中,其中一項稅則對大學教育構成很不利的影響。過去,留學生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當大學錄取了,並得到學費豁免,在攻讀期間,他替博士導師工作,每周可賺取若干生活費,而所獲豁免的學費數額不用繳稅,政府只對賺取生活費的收入部分徵稅。如今兩者的款項都要悉數納稅,若學費為3.5萬美元,加上賺取的生活費收入,所交稅款會大大增加,使攻讀博士或碩士學位的留學生財政負擔大增,不排除海外年輕人到美國深造的熱情大減。筆者希望參眾兩院協調出來的一致法案版本再沒有這項稅則。

另一方面,過去政府對大學獲得捐款的投資收入也不徵稅,如今這些投資收入亦成為徵稅對象。以往,這些捐款的投資收入,是大學為給負擔不起學費的學生提供獎學金的一大來源,這些稅改措施,無疑會削弱美國培育優秀人力資源的潛力。過去美國有「民族大熔爐」之稱,全球人才爭往美國追夢和尋求發展機會,使美國有盡收天下人才為己所用的吸引力。

總而言之,美國今次稅改,大幅降低企業所得稅,並積極引導企業海外資金回流,冀刺激投資和消費,促進美國經濟增長,用特朗普的話來說,是讓「美國再次偉大」,但如今在兩黨政治矛盾激化下,美國政府政策的持續性和可預測性大減;加上稅制安排也削弱了全球年輕人才到美國深造的吸引力,使美國培育優秀人力資源的力量也有所削弱,實在是特朗普這個減稅如意算盤下之失,也令人對美國社會長期的發展有所憂慮。

﹝本文由科大商學院傳訊部筆錄,黃昊教授口述及整理定稿﹞

作者為香港科大商學院會計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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