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5日

黃昊 解牛集

美國憂慮Libra削弱美元優勢

臉書（Facebook）今年6月宣布推出加密貨幣Libra ，並帶頭組織一個加密貨幣非營利組織Libra Association。按照臉書始創人兼首席執行官朱克伯格（Mark Elliot Zuckerberg）的計劃，透過位於瑞士的Libra Association將負起加密貨幣Libra的運作，協會成員由Libra網絡內的節點組成，並透過投票共同治理。據當時媒體報道，支付公司萬事達卡、PayPal、大型電商平eBay、串流平台Spotify、共享叫車平台 Uber等都加入成為協會始創人。

臉書冀推加密貨幣

臉書在加密貨幣Libra計劃的白皮書中指出，Libra的目標是透過區塊鏈技術，解放全球17億被傳統金融系統拒絕服務的用戶，可見朱克伯格的「雄心壯志」。當計劃公布後，旋即引起各國央行、金融監管機構、政客以至投資者關注。美國眾議院金融委員會特別為此事舉行聽證會。

10月下旬，朱克伯格便到國會出席聽證會，企圖說服美國政府對這個計劃「亮綠燈」，他強調臉書推出Libra是未來金融服務業的必要創新，可惜眾議院金融委員會對朱克伯格的鴻圖大計反應負面；其所以對Libra計劃態度保留，明顯有兩點擔心。

其一，臉書透過這個計劃去「解放全球17億被傳統金融系統拒絕服務的用戶」，後果會否動搖到當下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金融體系？事實上，近月土耳其軍隊攻入敍利亞境內，後來在美國政府的壓力下向美方承諾，土耳其將停止在敍利亞境內的軍事行動，並實現「永久性停火」。

相信美國政府也心知肚明，土耳其之所以「屈服」於美國的壓力，並不是因為只是害怕美國強大的軍事力量，而更多是懼伯美國的經濟制裁；而美國之所以能夠在國際上發揮跨國界的影響力，關鍵在於美元作為全球最主要的國際儲備貨幣，美元用作全球的交易、結算和價值儲存的貨幣工具，迄今沒有一種主權貨幣能夠取而代之。

信譽不佳 承諾惹疑

換言之，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一強獨大」的地位，對美國來說，是保持美國在全球治理中擔當主導角色的「關鍵力量」，不容有失。

其二，由於臉書擁有龐大的用戶資料數據，可惜臉書在經營行為和用戶資料保護上，過去有不少不良紀錄，包括去年的「劍橋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事件」，臉書對用戶個人資料保護不力，可謂「聲名狼藉」。

此外，臉書於2014 年時收購WhatsApp時，在收購審查書中表示，與WhatsApp的用戶賬號不會互相配對連結，但卻在 2016 年 8 月推出了「不會」的整合功能，自毀承諾。聽證會上，民主黨眾議員Nydia Velaxquez更直指朱克伯格欺騙了歐洲監管機構。

在美國國內，臉書的商業行為亦引發不少爭議，包括投放具歧視性內容的房屋廣告、未能保護用戶隱私，以及近來決定不對政治候選人的廣告進行事實審核等，都令美國民眾感到不滿。所以，作為選民代表的眾議院議員，即使內心有支持Libra的心意，也須對臉書提出質疑以向選民交代。

由於虛擬貨幣交易的確有一定弊端，包括投機性濃厚、波動性巨大，甚至因匿名交易而造就了「洗黑錢」的機會等。在美國和全球多國中央銀行和監管機構對Libra的質疑和反對聲中，重要發卡組織及網絡支付服務商，包括Visa、Mastercard、Stripe、PayPal 等均陸續宣布將退出Libra Association，不再參與發行和推廣 Libra加密貨幣。

性質類似穩定幣

細看Libra加密貨幣，其實與比特幣等虛擬貨幣截然不同。比特幣是純粹的數字加密貨幣，去中心化，其價格是人為賦予的，投資者認為價值多少，比特幣的價值定價就是多少。反觀Libra體系內的Libra Coin，它和美元等一籃子貨幣按1比1的滙率「掛鈎」，背後有國家發行法定貨幣籃子的資產支持。因此可以說，與Libra加密貨幣性質較接近的，不是比特幣之類的數字加密貨幣，而是更接近「穩定幣」。

「穩定幣」其實有不少例子。其中的典型例子，是由創立Gemini雙子星交易所的文克萊沃斯兄弟（Winklevoss）所推出的 Gemini dollar（GUSD ）。這是全球首個受監管的1︰1錨定美元的穩定幣。目前，大部分的穩定幣，都用美元作加密貨幣的「錨」，其價值跟錨定的貨幣──美元變化同向，基於穩定幣的背後有資產支持，避免了出現像比特幣般數字加密貨幣的巨大波動性。

看深一層，朱克伯格推出Libra，並不是想創造出一種新貨幣，而是想推出一種用作轉移支付的全球用數字貨幣。這個支付系統附在用戶的數據庫上。按照計劃，臉書、WhatsApp、Messenger用戶可以在臉書上購入Libra Coin，然後將之存到一個叫Calibra的數碼錢包裏，就可以用來支付給其他用戶或商家，像發短訊那樣方便。

再舉例來說明，中國目前有阿里的支付寶、騰訊的微信支付和中國電信的翼支付。這些支付系統同樣是附着在用戶數據庫上。但Libra與它們最大不同之處，在於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等用來結算的「交易工具」始終是人民幣，阿里等沒有自己的加密貨幣。而Libra支付系統是用Libra Coin來結算，亦即是臉書不僅自己有一個數碼錢包──Calibre，而且Calibre內還有專門為這個錢包而設的加密幣──Libra Coin。

從朱克伯格在眾議院證詞可知，他的Libra計劃背後想法是，一，錢的轉移和支付，應該像發送短訊那樣簡單和安全。Libra將是全球性支付系統，完全由美元等貨幣的高流動性資產支持。二，臉書支持的加密貨幣Libra，將提高美國的金融領導地位，以及美國在世界各地的民主價值觀和監督。

三，在獲得美國監管機構批准前，臉書不會在世界任何地方推出Libra支付系統；也不會像中央銀行那樣，自主地發行新增貨幣。因而承諾不會隨意增加Libra的貨幣量。四，臉書並非試圖創建一種全新的主權貨幣。Libra和現有的線上支付系統一樣，也是人們交易的一種方式。

由於臉書的信用過去的不良紀錄，未能得到監管機構的充分信任。事實上，臉書在收購WhatsApp， 承諾臉書用戶不同WhatsApp用戶整合，但年餘之後，卻推翻承諾。因此，即使朱克伯格向國會金融委員會應承，日後不會隨意增發 Libra貨幣量，但「前科可鑑」，令監管機構無法釋懷，難保臉書不會違諾，從而有信心向Libra計劃「開綠燈」。

誠然，對於Libra支付系統可能影響到當前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秩序，美國政府的確深有戒心。當Libra面世後，若Libra得到廣泛的應用，支撐Libra的美元貨幣籃子中，由於除美元外還有其他主權貨幣，如歐羅和日圓等，美元在貨幣籃子中的比重，有可能受到攤薄，甚至減少。

人幣國際化成威脅

照目前情況看，隨着中國經濟的規模進一步擴大，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的交易、結算和價值儲藏的功能會進一步加強，這樣一來，支持Libra的貨幣籃子是否有必要加入人民幣？一旦加入，無異變相加快推動人民幣國際化，使得美元在今日國際貨幣體系中的獨特地位優勢有可能受到損害，相信這不是美國政府所樂見。

不過，朱克伯格向美國監管當局「警告」，如果美國放棄支持Libra系統的建構，無異拱手讓中國取得加密貨幣支付系統的發展優勢。順筆一提，筆者對美國眾議院對Libra初步的「拒絕」，初時看臉書要推出Libra加密貨幣有可能「胎死腹中」，但考慮到目前美元作為今日全球主要儲備貨幣，「一強獨大」的局面將面對不少新來競爭，包括人民幣國際化和央行數字貨幣，朱克伯格的Libra計劃並非沒有面世可能。

關於加密貨幣發行，包括Libra對美元的國際貨幣中目前優勢地位的影響，從這個層面作進一步的分析，囿於篇幅，另文討論。

【加密數字貨幣對美元地位的影響．二之一】

作者為香港科大商學院會計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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