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烽火大地的香港「前銀行家」

敍利亞、巴勒斯坦、約旦和阿富汗等地的衝突情況經常是國際新聞的焦點，可是不少人對這些長年累月的衝突已感到麻木，衝突事件慢慢只成為新聞報道的一部分，難引起大眾關注。然而，衝突的確令不少地區造成極大傷害，生靈塗炭，因此，不少國際人道組織便從中調解、提供援助，保護當地的平民和民用設施。參與這些國際人道組織的香港人絕無僅有，葉維昌（Jason）是其中的少數，他2004年畢業於香港大學商學院，大學二年級到肯亞的交流經歷喚起他加入國際人道組織的決心。畢業後，他受聘為投資銀行分析員，並在日本攻讀碩士學位，修讀日語和法語，為進入國際人道組織做好準備。2011年，他加入紅十字國際委員會（ICRC），擔任4年多駐外代表，是ICRC少數在戰區前線服務過的非醫護香港人，現時，於ICRC日內瓦總部，擔任項目經理一職。相信透過訪問他，能讓我們對國際人道組織角色有更深入的認識。

訪問者：沈旭暉（Simon, S） 受訪者：葉維昌（Jason, J）

S：你為何有興趣到國際人道組織工作？

J：在大學階段，我已經計劃進入國際人道組織工作，當時，曾到肯亞當實習生，認識不少外國年輕人，他們在計劃事業發展時都面向國際，不少人計劃加入國際人道組織，於是，我希望畢業後攻讀碩士學位，修讀法文和日文，以增強加入國際人道組織的競爭力。

S：在加入紅十字國際委員會（ICRC）前，你對國際人道組織的工作和文化有何想像？

J：在日本修讀碩士學位時，申請加入ICRC當見習生。在準備面試時，在網上看到不少ICRC人員在前線的工作，當中不少涉及武裝衝突，工作過程中會與不少大人物會面，與衝突地區的武裝和政治組織保持聯絡，以確保同事和居民都得到保障。實習工作的第一天，我跟着當時的上司到日本外交部，與相關官員討論重開ICRC駐日本辦事處的安排。對於正在日本修讀國際關係的我而言，感到無比興奮。我希望關注這些國際事件，並把相關國際視野帶到香港，也能將香港人的看法帶到國際人道組織。

S：不少年輕人都爭相加入投資銀行工作，為何你會放棄而加入國際紅十字會？

J：在投資銀行工作是我整個事業計劃的一部分，在大學期間計劃到國際人道組織工作，因此就根據國際人道組織招聘的要求，慢慢建立自己的各種技能。大學時期主修工商管理，而家人也期望我到銀行工作，於是在畢業便加入投資銀行。在5年工作經驗中，學習到很多前線工作所需的經驗，吸收很多軟技能（Soft Skills）和多重任務處理（Multitasking），這往往是其他範疇的工作難以得到的體驗，為我在前線工作奠定基礎。

港人中立身份有利救援工作

S：能否分享你現時在ICRC的工作？

J： ICRC是一個龐大的國際人道組織，我現時的職責與以往前線工作不同，主要負責動員資源，維持與各國政府和捐贈者的關係，就《日內瓦公約》的落實給予意見。另外，我們也與亞洲地區的政府和各國紅十字及紅新月會建立良好關係，互相合作。

S：你在ICRC最難忘的工作經驗是什麼？

J：每個任務對我而言都非常難忘。在每個駐點都會面對不同的衝突，以巴勒斯坦為例，當地平民受到攻擊時，我們就如社工一樣去記錄每個個案，我們曾在一個城鎮等了超過3小時，等待時機探訪受害平民，不幸當我們展開工作後，突然遭到攻擊，幸好得到當地同事帶領及時避過一劫。因此，安全管理對國際人道組織是個大挑戰。另一項工作就是探訪監獄，ICRC得到《日內瓦公約》授權定期探訪戰地囚犯，確保他們在監獄的待遇符合國際標準，同時，我們亦確保《日內瓦公約》得以落實，令戰區中的民用設施和投降人士能得到保障，其中更重要的角色是了解衝突的情況，與各個政治和武裝團體聯絡定期見面。

同時，我們也和無國界醫生和聯合國難民署等國際人道組織合作。在前線提供協助時，亦要制定運作程序和計劃，這令我明白一個好的國際人道組織最重要是內部系統和制度，令員工能更有效去回應突發事件，也能大大減低行政費用，這是媒體很少論述的部分。

S：在國際人道組織工作的經驗如何改變你人生價值和目標？

J：起初對國際人道組織的想像都來自媒體，工作予人英雄感、愛和同情心，這些元素不就是人與人相處所需要的嗎？作為事業，在前線工作，我們往往不能勇字當頭就去服務。在戰區，我們要與不同的政治和武裝組織溝通，與政府協商取得許可，同時，要接觸不同的持份者，與他們對話從而落實計劃。過程之中有沉悶，也有精采，這才是工作動人之處，而非把事情看得太浪漫化。

S：現時國際人道組織面對着什麼困難？

J：以往的戰爭主要是國與國的衝突，現時不少衝突已變得零碎化，即衝突各方可能是零散的武裝組織或利益團體，因此，難以確保人道在衝突中得到落實。ICRC亦需要按着不同脈絡去查找參戰各方所屬的組織，從而與他們商談，以確保我們在衝突中的中立性。另外，一般會認為，衝突之中大眾最缺乏的是水和醫療，可是，以巴衝突或是阿富汗的衝突都長達數十年，不少當地人反映對基礎教育的渴求。以烏克蘭為例，不少學校便身處於交戰區，於是ICRC與當地的學校合作興建防空洞，提供逃生演習訓練，這些計劃亦取得成功。

S：對比於其他國際城市，香港有何獨特性和競爭力？

J：香港人身份有利我在ICRC工作。ICRC必須以實際行動反映其在衝突中的中立性，擁有參戰國國籍的同事很難代表ICRC在戰區工作，由於香港甚少介入國際衝突，這便有利香港人服務於如ICRC這類的國際人道組織。再者，香港人接受優質教育，處事靈活和快速應變，處事有明確目標，並以結果作為處理事情的導向，這都是國際人道組織所需要的特質。

S：其他同事對香港和你的香港人身份感到好奇嗎？

J：香港曾是英國殖民地，回歸後奉行「一國兩制」，成為中國一部分，無論從前或現在，香港在不少外國人眼中是一個特別的地方。隨着中國及亞洲各國經濟發展，在國際社會的地位不斷提高，亞洲人以及香港人在國際社會的發展機會隨之增加，也有更多機會在國際人道組織中服務。現時國際人道組織中，亞洲面孔增加了不少，無可否認這與國力有關，中國人的身份的確讓我在這個轉變中帶來了機遇。

S：香港的年輕人應如何提升國際視野？

J：香港年輕人只有選擇性的國際視野，在討論國際議題時只觸及一些大的議題和關鍵詞，甚少以歷史和戰爭背後的原因等脈絡去了解國際視野，若年輕人有相關的知識和視野，不妨實踐自己的夢想和目標，即使未必能達成目標，但在過程之中會找到不同興趣和關心的議題，這些比沿途欣賞風景更難能可貴。

整理：李志鵬

(編者按：沈旭暉最新著作《平行時空2 – 解構本土主義崛起的世界》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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