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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7日

余家強 如沐春風

爸爸的神奇小子 錢小豪

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中,錢小豪飾演爸爸。一代打星走文藝言情路線,更神奇在,連同《殭屍》(2013),近年兩套矚目作品,不約而同找他飾演不太負責任的爸爸。戲如人生,錢小豪經歷離婚,前妻攜子改嫁,孩兒跟了繼父姓,往事不堪回首……

但這天,錢小豪放開懷抱談起,長子景峰追隨他拍戲,專扮他徒弟,再婚所生的幼子穎德剛成年,玩賽車,考獲潛水和泰拳教練牌,都深具父風。他說:「感恩。」

武術、特技、飛車、潛水乃至桃花緣,這個爸爸具備太多讓男孩孺慕模仿的周身刀。58歲錢小豪也是神奇小子。

錢小豪12月從橫店返港,為免疫情上落要隔離,整年滯留連拍六七套網絡電影。「長住酒店,同一間房,有洗衣機有廚房,變另一個家,我還會間中自煮呢。」幾十年來的武打片和殭屍片累積粉絲,足夠他在內地工作不斷。一回來,幼子告知要打擂台,嚇一跳,但怎講呢?為父14歲就打啦。

錢小豪原名錢嘉華,13歲看了部改變一生的電影,叫Rocky(《洛奇》)。「史泰龍為證明自己存在,幾艱難都要打。」他習武學大聖劈卦,操練是件孤獨的事,比起同學們玩球類有隊友,他不明白自己何解願一個人5點起床跳繩、打沙包,然後比賽彼此近乎想置諸死地。「我天生鍾意挑戰。」獲獎,當年大導演張徹愛從拳手中揀蟀,例如東南亞冠軍陳觀泰,也簽了錢嘉華,賜藝名錢小豪。「你試試掉轉來念,『好少錢』呀。」他笑說。

不是龍套

弟弟錢嘉樂則一直用真名。相差一年,細佬樣樣跟哥哥,習武、識女仔如是。「我們讀嶺南小學,我六年級、嘉樂五年級時,某次女同學含情脈脈望着他,他以為得米,殊不知對方行近面貼面問:『你是不是有個哥哥……』弱小心靈重創。」兩兄弟戀愛史同樣厚,圈中相傳:錢嘉樂叻在追女仔;錢小豪叻在不用追,女仔自動來。「他主動,我被動囉。」錢小豪話鋒一轉:「與出道有關。」影響深遠。

「嘉樂入行做武師,從基層開始,習慣一班手足過群體生活,擅長交際。我一入邵氏就主角,對住狄龍大哥、井莉姐,哪敢口甜舌滑?人家便覺得我獨來獨往。」發展下來,錢嘉樂由洪家班自立門戶錢家班,弟弟比哥哥吃得開。「我是近年才學懂open」。

出道不久即做主角(1980年《飛狐外傳》飾胡斐),他卻一邊秘撈。「我喜歡技擊實戰,電影需要較花巧,便和嘉樂去學體操、跳彈床翻筋斗。那時,做邵氏演員月薪500,新人價嘛,替身500──但日薪,武師300。替身要包跌包火燒包硬食,力不到不為財。我一方面為賺外快,一方面也為學習電影運作,並非一步登天,要由低做起。」

2021年,他在內地拍了部《我不是龍套》。「我快六十,希望再做一次特技人吊威也,片中我都親力親為。」回港,飲水思源,他興起想包場請新知舊雨觀看紀錄片《龍虎武師》。「不敢說墊屍底,但多得有班無名英雄默默耕耘(他當年更做了不能認),全東南亞認識香港,荷里活來找我們。」

無奈《龍虎武師》票房不濟,他願意包,院商也寧願檔期留給賣座電影。「夕陽之歌,動作片我覺得式微了。」

停止呼吸

錢小豪見證邵氏王國最後輝煌。「嘉樂在洪家班,洪金寶請手足去布吉玩,叫嘉樂嗌埋我,由此認識。幾個月後大哥call我替寶禾(洪金寶與嘉禾合辦)拍戲,我有邵氏在身,邵氏與嘉禾世仇,即管問吓,點知高層話:『得,反正邵氏減產,不如你停薪,外借。』於是誕生《殭屍先生》(1985)。」

「其實洪大哥一早有《鬼打鬼》等,那時期忙於福星系列,就把鬼片這條線交給劉觀偉導演和一班年輕人。」

刀仔鋸大樹,續集不斷,直至2013年麥浚龍執導《殭屍》仍沿用錢小豪。常說港產片今非昔比,究竟奇蹟當初怎創造?「玩出來的。某次成班朋友去台灣,夜晚無聊,熄晒燈,拉上窗簾捉迷藏。伸手不見五指,憑聽呼吸聲辨位,於是鬥閉氣,很過癮,便挪作殭屍捉人情節,後來西片也抄停止呼吸。創意總要帶點天真,不可以閉門造車。吳耀漢經典『你睇我唔到』,開會豈可能通過?卻真係好笑喎。學院派欠缺天真。學院派學理論時,我們已經黐着頭套在現場打仗。」

「當然希望港產片復興,韓國抄我們,但韓國有國家支持,香港則收緊。以前天馬行空,《無間道》荷里活都買版權,現在容不容許再拍這類故事呢?」

回頭說,《殭屍先生》大成功,嘉禾再借用他拍《原振俠與衛斯理》(1986)。「世事無絕對,只有真情趣(當年廣告金句)。因為我,竟促成兩大世仇破天荒合作,嘉禾投資,邵氏出演員,還有周潤發、張曼玉。之後主演《不夜天》(1987)亦然,全邵氏廠景,完美謝幕。」合作乃為抗衡新藝城,錢小豪笑言:「總要有條藥引,我就是那條藥引。」

香港電影史應記下他一筆。「我16歲簽邵氏,到我完全滿約時,大仔都10歲了。它無製作,又無糧出。」

如父如子

唉,大兒子。前妻攜景峰改嫁,遺憾疏忽照顧嗎?「我遺憾不是疏忽照顧,是他小時候我無機會,他連姓都改埋,坎坷歷史大家都知,無謂提。他30歲了,愛演戲,我用行動證明去照顧他。趁我在內地略有知名度和影響力,我與他拍網絡電影,至今7部,他通常扮我徒弟,我變了師父(林正英在《殭屍先生》角色)。他是我的年輕版。」

「我對住3個機(指訪問的攝錄機)講:『老豆覺得景峰未成氣候,希望你繼續發揮,我是你踏腳石。』」

家庭波折,難怪他由打星變演技派,深情內斂。

錢小豪2001年再婚,妻賢子孝──細仔錢穎德沒想過入行嗎?「我曾經主動問,穎德說:『我再學多啲嘢先。』與哥哥不同。大仔未做就講定先;細仔做到才講,甚至做了都不講,似我。」

「他七八歲時,Michael Jackson過世,電視播跳舞片段,他一邊自行moonwalk起來,無人教的。送他到跳舞學校,校長說可以上台,問他驚不驚,他答:『唔驚,快畀我表演。』然後學小型賽車獲獎,學潛水考到教練牌。我在Facebook提,他說:『做乜post我攞獎?』遺傳我DNA,穎德對住黑板眼睏,但考潛水就肯睇書,視乎興趣吧,應該順着孩子愛好。因應疫情,無得出埠鬥車,他轉玩泰拳,做了助教。我回香港,他告訴我要打擂台。一個從未同人打過交(練習不算)的小朋友第一次就比賽,我支持他敢去面對,雖然點數輸了,台上10分鐘,台下操足幾個月,無畏無懼。有朝一日我不在,他可以handle人生了。」

毋寧說,兩兄弟都模仿爸爸。

 

他朝君體

吃殭屍飯幾十年,錢小豪百無禁忌,由相信科學到相信靈魂也在科學之中。「岳丈過世,頭七回魂夜,我斟兩杯酒,開兩罐梳打水溝,插上筷子,岳丈愛飲的。聽着新聞,搭正12點,收音機訊號突然受干擾,一陣風吹走罐子。我問:『老豆你回來了?出嚟見個面吖。』那時德仔還小;老婆(丘倩鳴)就嚇得躲入房,自己爸爸都驚。」

又一次,朋友家居裝修,空屋閉路電視錄得每逢黃昏至深夜有白影飄來飄去,請錢小豪鑑別──對,形象深入民心如此。他看完,覺得是真。「沒什麼好怕,我亦一分子,他朝君體也相同。」

眼前的錢小豪,剽悍如昔,沒半點贅肉。他自嘲:「我這是老到縮。十年八年前,我還每天落拳館操8小時;現在,生日便59歲,進入保養期,保養年輕拍戲受傷積下的舊患。我發現身懷特異功能,後日翻風落雨,骨頭一早知啦。在橫店不用工作的日子,我只會輕輕鬆鬆急步行山,當運動。」行多遠?

「十幾公里。」依然神奇小子。

 

後記

錢小豪這天坐Uber來,賽車英雄竟做乘客,可想而知香港自駕真不過癮。「我住西貢,算不算郊外?日日塞車,城市啦。旺區泊一粒鐘50元,不如搭的士,但我更多搭地鐵。」

「我買人生第一部車時,兩座位,拍拖用,換人不換seat。現在開7人車,一家載埋父母,舒舒服服。」

 

撰文 : 余家強

[email protected]

 

(編者按:余家強最新著作《佛系推理》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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