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15日
八號風球那天,和表弟飯敍。
他耳朵多了副助聽器。他比我還少幾歲哩,怎麼要戴助聽器?那是小時候留下的影響吧,他說。
少年時,他住九龍城寨,隔鄰是工廠,二十四小時無休,噪吵不堪;還有就是,每天無數飛機從頭頂轟然而過。
記憶回來了──城寨沒廁所,只有老人院前一條大水渠,糞便都積在那裏,每年就靠幾天大雨沖洗一下。他家就在水渠旁。
城寨不離黃賭毒──黑暗處看到一兩點火光,就是有人在吸毒。
他總算走出城寨了──在美國完成大學教育,打了幾年工,然後回來做公務員,現在退休,回到加州去。
他說,他是幸運的,同時在城寨成長那一代,沒幾個能走得出來──對同輩而言,雖然城寨已消失了,但無形的城寨依然存在。
城寨也逐漸從集體記憶中湮沒了──電視劇集《城寨英雄》裏的城寨樹影婆娑,還有人拉人力車……想像力真豐富──城寨裏只有天后廟前很少的樹木,道路高高低低,彎角又多,根本拉不了人力車。編導十居其九沒到過城寨。
九龍城寨曾經是很奇特的存在──既屬中方領土,但一八九九年,清廷命官被英方驅逐,但英方又沒加管治,城寨遂成為「三不管」地帶──無政府,主導惟有黃賭毒。想像一下,住在裏面的人是怎樣生活的?無助無援,擺脫黃賭毒的禍害,走出一條路來,表弟的經驗,也就是香港人過去五十年的經驗。城寨,是港人命運的縮影。
日本人對城寨很着迷──有人畫出城寨每個單位的細節、有人在日本重建城寨……但香港人呢?有誰去記錄這一段歷史?城寨雖然不存在了,但人在,做做口述歷史總可以吧?但香港這麼多大學,沒一間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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