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30日
1982年我昂首踏足東京藝術大學,但覺前路風光明媚,事隔多年偶爾靈光一剎,往往憶記起三兩瑣事,頗感縈繞,其一是繪畫大樓地下層空曠,充斥着高聳石膏像,不管學徒主修哪一專科,年級新生清早都會躋身這彷彿競技場的「木人巷」,鼓勵參賽者文批藝鬥個你死我活,而嗣後老師們對閣下評價口碑盡繫其中,眾學員圖謀出人頭地,每朝9點啃着麵包,一面全神貫注手中黝黑木炭枝以及素描稿紙。
另一則難忘要數第一回敞開油畫科研究室高踞大廈頂層的扇門,迎來一位三十多歲「老人家」,「老」這概念源自相對於二十剛出頭之人衍生的印象,同時上述封號亦非本人原創,實質大夥賦予的匿稱;常常倚老賣老者自我介紹,名字叫松本純一,之所以鶴立雞群,除卻臉頰酒精泛黑及喜歡說教之餘,主要是屹立身後那陣勢把式,他在畫室佔據的角落一字排開,竟是四十多枚one liter大型清酒樽,產地各異,品牌複雜,使人眼花繚亂,有的沒的皆盡錄其中,唯一共通就是瓶罐集體中空,點滴無存!
傳說中純一先生著稱校園,全因他曾經「九浪」,滄海難為,什麼叫九浪呢?日本國從德川幕府過渡明治時代,大批藩屬武士因戰敗流離失所,降格無主孤魂,淪落浪人,雖說松本君醉心藝文可惜武運呆滯,連續八載總未能跨越入學考試,日子蹉跎幾近三十方才得償素願,鎏金歲月,失意人錯愛借酒消愁,養成習慣;平常他午前創作必先乾上數杯,中飯後隨便繞個白鴿轉,順道串連酒鬼同窗開懷暢飲……畢業後勞燕分飛,失去聯絡日子側聞他英年早逝,五十未足已蒙主寵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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