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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15日

達刀 視線所及

大恐懼(二)

上星期分享過一個我個人的大恐懼後,有點意猶未盡,讓我分享一下很多外科醫生都會面對的大恐懼……

流血。

也許你也曾聽過坊間流傳這樣的一句說話:倘若怕血,見血會暈的話,便不適合當醫生了。這樣,醫生真的不怕血嗎?

表面答案是,可以控制的流血,我們不會怕:小小的刀傷、皮膚擦損、從細小血管流出來的血,都不可怕。

然而,手術中途病人流血,很容易讓我們抓狂。

原因一,手術講求精準地把病人的器官、血管等組織游離,手術範圍內若充滿血漬,甚至浸着一攤血水的話,便會遮蓋重要的地方,讓工作事倍功半。打個比喻,若希望在水中撈金魚,你會想在清澈的魚缸,還是渾濁的泥水呢?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手術中途失血的多少,代表了對病人身體的影響有多大。流失數百毫升,病人一般很快可以適應,和自我補充。但失血再多的話,身體各部位,尤其心臟的負荷會增加。長者、心臟病患者、自身貧血者特別容易受不了。

這一類慢慢滲出來的流血最惱人,一邊聽着護士報告出血量,一邊看着這裏出血、找到一個流血點;另一邊廂又有個角落積了一堆新流出來的血。主刀醫生心裏一急,情緒便出來了,助手、助護動作稍慢,被呼喝是常見的,以前聽聞過有老教授趕助手離開手術枱,我現在明白這心情了:病人在流血,動刀者心急得要命,怎可以容忍有人「慢活」?

最可怕的大恐懼,是短時間內的大量出血,常常是因為大血管破損而噴出來或湧出來的。這卻是生死攸關的時刻,讀者可能較難想像,有點像街上爆水管一樣,高水壓的水管爆裂,水柱可以噴至數米高,水壓低一點的,也會源源不絕地湧出。每人身體流動着的血液,只有四五公升左右,動作稍慢一點,是會有性命危機的。

這時候,呼喝已經不管用了。第一要務是用力壓着湧血點,先短暫減緩失血量,然後趁這空檔找尋血管破口的上游位置,用鉗子夾着源頭的血管(作用像關掉水龍頭),讓裂開的血管暫停供血,再移開剛才壓着湧血點的手,找出實際破裂的位置,用特製的針線重新縫合血管。

別小看剛才這一段,好像幾句輕描淡寫,其實我是一邊寫,一邊手是抖着的,因為那都是觸目驚心、生死存亡的時刻,也是外科醫生畢生功力所在。

所以,醫生怕血嗎?

怕。還要是怕得要命。不過見血,醫生是最不能暈倒的人。

篇幅所限,下星期再跟大家分享,幾個這樣與病人一起出入鬼門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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