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18日
到香港大學聽龍應台講《故事怎麼說》,她首先投映的照片是匈牙利布達佩斯河畔的一雙鞋子。
原來鞋子是金屬鑄的,有六十雙。跟着她講鞋子背後的故事:一九四四、四五年冬天,三千五百人被押到河邊,被迫脫下鞋子,然後行刑者在他們背後開槍,讓屍體掉進河裏,流走。
這些金屬鞋子是二○○三年裝置在河畔的,對那段歷史的紀念。
儘管隔着照片看鞋子,還是不免被觸動了。
當下,我想起一九六八年香港報章上一具具五花大綁的浮屍照片。那個年代,廣西武鬥死亡的人數,恐怕比布達佩斯多得多,殺人的方式也殘酷得多,但到了今天,有誰以類似鑄鞋的方式為死者立碑?
一九六八年,造反組織「四二二」被另一個組織「聯指」包圍在南寧解放路一帶,繳械投降;跟着被關押,然後分批拉到邕江處死,有一群人被鐵絲串過肩膊連接起來,掉進河裏去……西津水電站連夜開閘放水,有好幾天,屍體源源不絕地向下游流去……流到廣東中山,地方政府出五塊錢一具找人去撈,撈不完;再指令勞改犯去撈,也撈不盡;最後飄流到大海的不知有多少;而流到香港來的,有九十多具。
據說,文革期間,廣西的非自然死亡人數達十五萬,為全國之冠;更有人吃人,以吃人為榮……
我早幾年也去過南寧,但看到的是一片昇平景象,那段血腥和黑暗的歷史找不到任何痕跡;人們似乎認為,繁榮比什麼都重要,歷史和死者並不具任何意義。這不單止是廣西人,也是中國人的普遍價值。這是今天匈牙利人和中國人的差別。
遺忘,是對歷史的虧欠,背公義而行,什麼時候在邕江江畔也看到六十雙空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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