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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9日

達刀 視線所及

失敗的簽名

十多年前一位病人的一句說話,給我的印象很深,令我深深慚愧之餘,也從此改變了我做手術的態度。

那是一位大概六十多歲的女病人,當時她的肚子裏長了一個二十多公分的大腫瘤,她個子不高,但肚子裏的癌瘤有如一個大木瓜,可算相當驚人,手術難度也頗高。當時的上司,指派了我和另一位年輕醫生一起處理那手術。當時的我,血氣方剛,摩拳擦掌,興奮地接下這個任務。

手術當天,麻醉科醫生也嚴陣以待,因為腫瘤緊貼身體的大血管,稍有不慎可引致大量出血。也因為腫瘤太大的緣故,微創手術是不可行的了,我們按照原定的計劃,在肚子的中央開了一個差不多一呎長的大傷口。接下來的3個小時,就是我們和腫瘤鬥智鬥力的時候,在狹窄的空間裏把它游離,把所有供應的血管綁好、縫上,最後終於把重達3公斤的腫瘤取出。我和助手都感到十分滿意,而且因為幾乎沒有失血,心裏暗暗的沾沾自喜。遂如常地封上傷口,並沒有特別在意其他細節。

半年後覆診,掃描顯示腫瘤已經完全根治,沒有擴散。我興高采烈地告訴病人,哪知她好像沒有特別聽進去,只幽幽地說:「醫生你的手勢不好!看,傷口好難看!」果然,傷口真的慘不忍睹,在肚子中央,像有一條彎彎曲曲的河道,由胸口伸延到肚臍下方,河道的兩岸,左右不平均,左邊上方,多了一座小山丘,右下方也有一處深深的下陷。看過那疤痕後,那模樣我至今不能忘懷。

一個手術的成功,必須每一個細節都照顧到:即使是縫合傷口,這些看來是低難度、重複性的工作;即使是割除了大腫瘤,筋疲力盡的時候……看,腫瘤是割除了,但是那道難看的傷疤,就好像我的一個簽名一樣,一直留在病人的肚子上,每次她打開衣服,就提醒她那一次遇上「手勢不好」的醫生。

我感謝那位病人,一句「你手勢不好」,讓年少氣盛的我醒悟過來。當時聽了雖然十分難受,今天的我,卻是從心底裏感謝她,每逢我有機會指導年輕醫生手術的時候,都會告訴他們這個故事。

Attention to details——對細節的着緊,好像是老掉牙的老生常談,但我相信,不論是做醫生,還是其他行業、待人接物,都是應有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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