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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6日

譚淑美 訪談錄

研究漆藝專家彭碧翠:日本傳承了這門中國古老手藝

跟彭碧翠談漆藝,她在兩個小時內說了10次「冷門」這兩個字。

根據她提供的資料,原來漆藝早於戰國時代(公元前403年至221年)已出現,「它比瓷器的歷史還要悠久」。至於為何它們不像瓷器那麼「熱門」,且拍賣場上甚少見到有古董漆器拍賣,她說原因是:「它是完全可以生物降解的,如果放它在墳墓陪葬,掘出來時已肯定不再成形了。」

她又說,漆藝工序甚多,簡單一隻杯也要經歷數十天的掃漆及風乾過程,雖然有防水功能,但在古時已不是平民可負擔的玩意。

彭碧翠是SOIL土壤文創的創辦人。她有兩個竇,最早的一個位於元創方,在2014年成立,除了漆藝外,還做其他設計藝術相關的業務;另一個為The Gallery by SOIL,位於上環近半山的普慶坊的一個地下單位,今年5月才開幕。位置比較隔涉,連她也說不少客人要乘的士來。

以往是打工仔一名的彭碧翠,現時全身投入漆藝,但只限於研究、推廣、銷售,她不會親手製作一個漆器出來。不知為何,兩次談到這問題,她的語氣都十分抗拒,「我比較有興趣知悉它背後的文化,它的製作過程我完全了解……」她解釋。藝廊展示了香港設計師的作品,卻也僅限於設計。

日本傳承文化

雖然有烏克蘭漆藝師在緬甸學習傳統漆器製作,但對於記者問到是否有香港設計師學這門手藝,例如以竹及馬毛編織的精緻胎體,她卻指:「這是緬甸的工藝,別人不可能學到。」

「漆藝是中國古老的工藝,由她傳到日本及其他東南亞國家。」她介紹道。

既然彭碧翠研究它背後的文化,我們由文化歷史談起。

「中國現時仍有很多漆藝大師,但他們創作比較大型的畫,或家具,定價非常之高昂,甚至有炒賣的情況,炒價達百多萬元。漆藝也有古董貨,價錢亦非常之高。因此,中國人對漆藝的認識就較少。」她認真地說:「相反,我到歐洲旅行時,會見到博物館之中有漆藝專門類別的館藏作介紹。」

福州是目前中國的漆藝重鎮之一。在中國古代,漆藝不單引用在器具、畫作或家具,她還見過中國皇帝的衣服塗上樹漆,「因為它可以防水」。

又是日本,不少人認為日本傳承了中國不少工藝文化,而且還把它活化。彭碧翠同意。最簡單的莫如,讀者去日本旅行或者去日式食肆,應該會常常看到一種黑紅配的餐具,例如便當所用的盒子或麵豉湯的湯碗,其實就模仿了漆藝。主調為黑色,配紅邊或紅色木紋外殼的設計,雖然現在它們有很多都是塑膠製品。

「日本傳統飲食文化常用漆器,他們會有一套餐具可以一代傳一代的。因日本常有地震,漆器掉在地上不會破爛,相反玻璃或瓷器都會破碎。」這個解釋十分有說服力。很多人認為,不少中國傳統工藝在中國變得劣質,反而日本把它高檔化。她同意嗎?

彭碧翠點頭說:「是的,雖然中國現時仍存有很優秀的漆藝作品,但與此同時,中國亦是一個十分追求生產速度的國度,那兒充斥低層次的『漆藝』作品,質素很差,例如不再用天然漆(漆樹所產生的漆),混和化學成份,其實對我來說已不再是『漆藝』了……中國並沒有中間級別的產品。」

「日本卻保存了漆藝的嚴謹,作品又是日常可用的器皿。他們堅守使用大漆的原始材料。大漆是很重要的,一個托盤能使用數十年都沒有問題,外表只會看起來愈來愈溫潤。它能防水防酸,較瓷器輕得多。」她停一停再補充道,「日本有昂貴的漆藝,也有較平民化的漆藝,不論哪一種,質素都有保證。」

褪色漆藝大國

在傳統以外,日本人也鑽研了新的技術。「因漆器要塗上多層大漆,每層都要經陰乾處理。因此,他們設計了一種陰乾箱子,每塗完一層就把它放入箱中,非常方便。他們也會利用塑膠或玻璃纖維取代傳統手製的胎體,令定價更為相宜。日本人很坦白,他們會把真相告訴你的。」

「漆器主要材料是漆樹的汁液,不過上次我見到日本漆藝大師若宮隆志,他說現時輪島的漆器,已不再是百分百用輪島漆樹的汁液了。」輪島是日本漆器的重點市鎮,猶如中國瓷器的重鎮景德鎮一樣。她詳細解釋:「因採集漆樹的汁液是很花工夫的,且汁液收集回來要優先用來修補寺廟及文物。因此,日本現在也會入口中國的樹漆。」

她想一想又說:「日本人真的很講究樹漆的品質,他們甚至將不同月份收集回來的汁液分開處理,例如顏色的黑澤程度會有不同。」樹漆新鮮收集時是白色的,但隨時間氧化而變成琥珀色以至黑色。「漆器,真是漆黑一片。」

「至於在內地的樹漆,會否溝了水?或其他化學成份?儲存的環境是如何?這些都會影響漆器的質素。」

緬甸和越南早年也是漆藝大國,但彭碧翠認為兩國這方面的工藝已走下坡。

「他們不夠富裕去買高價的漆器,令漆器停留在遊客買紀念品的這個市場。」她感慨道,「尤其是緬甸,這10多年她開放了,旅遊業興盛,工藝師寧願轉行做導遊或司機,更為好賺。」她曾經在當地買了一個有蓋的漆藝小瓶子,由當地家族經營的Golden Cuckoo所出產。

「現在我要求他們再做一個是不可能的,很多工匠都跑了。他們經營了三代,近年開始涉足玉石,因利潤較高,甚至在工場建旅舍,進軍旅遊業。」她嘆息:「以我所知,把工場改建成旅舍的不只這間,還有一間緬甸漆藝工場也如此。」

緬甸老店轉型

台灣也有漆藝發展。「台灣的漆藝風格受日本影響,美術學校有漆藝專科修讀。」她試過帶團,帶台灣漆藝師去緬甸考察。她不是讀藝術科目出身,本科是商科,但她曾經在香港設計中心工作,也是做推廣者的角色。令她對漆藝着迷,是她在2006年與丈夫到緬甸旅行時首次接觸漆藝。「在遊客區,我看到有人做示範。我才發現,原來做一隻杯要花三四個月時間,回港後我一鼓作氣看了很多書,聯絡了一本書的作者,對方教我應該去哪兒看更多漆藝作品,例如某些博物館,自此打開了我的漆藝之路。」

她兩間店的收入來源,除了零售外,還有工作坊及其他商業合作。

這是一盤賺錢的生意?

「哈哈哈,元創方那邊是OK的,因我們在那兒不單單做漆藝,還有其他設計藝術的工作。至於這個畫廊則需要一點時間。」她多次說自己不以搵錢為目標出發。「我當然明白,在香港打工一定唔會輸的。但為何有些人都要做生意呢?其實整盤生意的回報率,就像我把錢放在銀行收少於2%的利息,我已很滿足了。」

她已婚,丈夫是醫生。丈夫支持她投身這門生意?這次她沒繞圈子,只遲疑了一秒,尷尬笑道:「支持,支持的。」

對方金錢上還是精神上支持她?

「……他沒有股份的。」

 

彭碧翠小檔案

身份:SOIL土壤文創創辦人

學歷:港大社會科學學院國際及公共事務碩士

家庭狀況:已婚

 

撰文:譚淑美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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