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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23日

箬笠 舞翩翩

時間與空間:舞蹈實驗?

在《Folk-S:明天你還愛我嗎?》舞作的場刊文章中,我讀到法國哲學家德勒茲的名字,以及他廣為人知的「時間——影像」理論。然而,我並不想(也沒有能力)跟隨這樣形而上的邏輯去讀解這齣舞作,因為那樣一來,很可能將這齣本已艱澀難解的作品導向更為複雜甚至玄虛的面向。在這裏,我想單就作品中重複出現的「擊鞋」動作,談一談舞蹈本身對於「時間」與「空間」的呈現。

若以所謂的傳統審美標準欣賞,《Folk-S:明天你還愛我嗎?》(以下簡稱《明天》)其實算不上一齣「好看」的舞作。一來,它沒有炫目繽紛的技巧,通篇只是6位舞者或圍成一圈、或三兩成群地重複跑跳與擊打鞋子的動作;二來,舞者大多是「運動衫+波鞋」的扮相,又常常不按常理出牌,時而落台休息,時而自顧自擺弄舞台一側的電腦,改換現場配樂的次序,完全見不到演出時的緊張感,倒很像排練一般地輕鬆不拘束。

舞作內容及形式呈現的隨意,似乎正是一眾創作者意圖呈現的效果。我們似乎更傾向於以「舞蹈實驗」或「舞蹈實踐」而非「舞蹈作品」來形容這一類型的演出。在慣常印象中,一齣作品所應具備的首尾、邏輯主線,以及清晰的編排與架構等,在《明天》中統統都沒有。而且,傳統演出中相對閉合的時空概念均被打破。也就是說,在那個舞台上,「時間」與「空間」盡數敞開,觀者(甚至包括舞者在內)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盡數敞開

Folk-S宣言告訴舞者以及觀眾:「忘記過去,別想像未來。」這句話中隱含的意味是:當下即永恒。舞作極力呈現出一種綿延與彌散之感:觀眾進場前,舞者已在台上作出傳統巴伐利亞「擊鞋舞」的動作;最後一名舞者離場、演出結束時,這動作一直在 無休止地重複與重演(rerun)中循環往復。開篇與結尾處的儀式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而起又無名而終的即興意味。觀眾期待在演出中見到的起承轉合 種種鋪排,全然被近乎機械式的重複消解,以至於看過演出之後的我們猛然發覺:原來,「未來」並不會與「現在」有什麼不同,正如「過去」與「現在」無甚分別一樣。

《明天》的一眾創作者對於「空間」概念的理解及運用同樣不循常理。在「看」與「被看」的二元邏輯被打破之餘,舞者與觀者合力營造出另一重空間。在後一重空間的建構過程中,所謂「表演」的意涵亦在不知不覺間得以擴展。

觀眾入場後不久,舞者停止舞蹈,面向台下解釋今晚這場實驗的規則:你們可以在任何時間離場,我們也可以在任何時間離場;舞作不會停止,直到台上或台下任意一群人盡數離開。這並不是一句戲謔式的玩笑話,它不單提示我們當晚演出的離奇與趣味所在,也將我們對於舞台空間的理解引向愈發複雜且多義的向度。舞台的實體邊界與虛擬邊界不再重合,演出不再是台上舞者的責任,也允許台下觀者參與其中。舞者可以一邊演出一邊觀看台下觀眾的反映,觀眾對待舞者的態度也被接納成為演出的一部分。

演出期間,部分觀者因無法適應這樣無情節無邏輯的演出而離場。「離場」行為往往是不可控的,因為觀者永遠無法知曉自己的耐受極限在哪裏,所謂「實驗」的即興意味便也因此突顯出來。換句話說,觀眾「離場」本身構成了演出的其中一個要件,因為這一行為不單會影響其他觀眾的態度,也足以左右台上舞者對於演出節奏與樣態的拿捏。

總括而言,因附着在時間與空間兩個面向上的限制被剝離,《明天》這一場舞蹈實驗方能在看似機械的循環往復中,顯出其微妙與出奇的意味來。

圖片:Andrea Macchia

撰文 : 箬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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