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7日

丁望 思維漫步

面子工程假大空 關公牛郎也瘋狂

《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描出牛郎、織女每年七夕（農曆7月7日）相會一次的悲情：「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後人、宋詞人秦觀（1049—1100）的〈鵲橋仙〉，則對「脈脈不得語」有一絲絲的安慰之情：「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今年8月23日，湖北、陝西等地有七夕活動，名為乞巧節。網絡平台稱場面熱鬧，「促內消」的夜市「樂悠悠」。這與民間神話的悲情並不調和。

不過，社會上最關注的，不是七夕故事的人文情懷，而是勞民傷財的「面子工程」、造價高的牛郎織女雕像，也留意其他假大空的「城市地標」。

牛郎像粗糙 關公太沉重

河南平頂山市魯山縣的牛郎織女雕像，耗資715萬元，在今年8月22日揭幕。這項「城市地標」引起爭議，原因有三。一是造價太高；二是魯山原是特困貧窮縣，2020年才「脫貧」，公共財政緊絀；三是雕像設計粗糙，類似湖南長沙的湘江女神像，未體現「城市地標」風貌（表，4項）。

較早前，山西運城、湖北鄖西、山東沂源就有牛郎織女的雕像，把牛郎織女炒成「促旅遊」之神。

較之牛郎織女雕像，湖北荊州市的關公雕像，更是「重量級」工程：雕像號稱全球最大，總高度近58公尺，重1200噸，關公刀長70公尺；「關公義園」佔地228畝，總開支15億元，其中關公雕像造價超過1.7億元。

號稱「荊州文化地標」的「關公義園」，於2016年揭幕。2019年，雕像沉降，引起國務院住房與城建部（住建部）調查。2020年，住建部通報指摘荊州市官員，違反「荊州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則」，「破壞歷史風貌和文脈」（住建部網2020.10.8），下令拆遷、異地安置（澎湃網2023.4.29）。拆遷費估計超過1.5億元，連雕像造價共3.3億元，突顯勞民傷財（表，5項）。

貴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相當於地級市）的獨山，是出名的貧困縣，近10年間每年的公共財政預算收入只有10億元。縣委書記潘某（2010—2018在任，2014—2015曾當黔南州副州長），是敢想、敢幹、敢吹的鹵莽型地方官。他竟異想天開，在獨山縣的山溝影山鎮翁奇村建「天下第一水司樓」、「最高玻璃陶建築」，仿西藏拉薩的布達拉宮，建所謂有水族、布依族、苗族文化元素的高樓。

貴州貧困縣 最大爛尾樓

樓高近100公尺、總建築面積7.4萬平方公尺，造價2億元。周邊還有大學城，仿故宮大博物館等工程，2016年開始動工，舉債總額400億元。

2018年，潘某因貪污被立案調查、免職。水司樓的建造缺資金，成為「天價爛尾樓」（表，2項）。

黔東南州的劍河縣，也有高大的「面子工程」：高88公尺的苗族女神仰阿莎雕像，造價8600萬元。

河南、山東都建造高大的劉邦銅像，造價昂貴。

甘肅是比較窮的省份，蘭州市榆中縣還未「脫貧」時，竟舉債9億元，建假大空式的市民公園（表，3項）。

地方官的粗放型「面子工程」，暴露社會治理之弊。其主要之弊，本文歸納為4個關鍵詞：蔽塞、濫權、尋租、債務。

弊端之一，地方官的高大型「面子工程」，幾乎都是常識不足、蔽塞的產物。借用官媒的話是「瞎拍腦袋」的項目，有的是反智、反科學的「蠻幹」。

暴露四大弊 蔽塞與粗放

例如，「天下第一水司樓」，就是憑地方長官意志上馬的工程，與現實脫節。

再如濫造牛郎織女雕像、定乞巧節「促旅遊促內需」，缺乏民間傳統神話故事的人文情懷。所謂乞巧，是祈求（乞）織女神傳授巧藝（巧），諸如編織、針線手藝；「乞」之儀式，是女性奉瓜果點香、虔誠請求織女神。

有的地方藉乞巧炒熱燒烤夜市，遊人一邊行走啃燒烤雞腿一邊喧嚷，何來乞巧的情調？何不乾脆把每周的哪一天定為地方上的「燒烤日」？

關公失荊州 立像另選地

又如，在荊州市立特大的關公雕像，與輕敵、「大意失荊州」的歷史事實相背。據史著《三國志》，漢末三國時（220—280），蜀大將關羽（關公）守荊州，派重兵強攻魏統帥曹操，導致荊州防守軍力薄弱，吳大將呂蒙乘虛而進，在荊州打敗關羽並奪其命。

三國時代的關羽，確是傑出的戰將、忠義之臣，紀念他的雕像應選更適當的地點，而不應在他戰敗和喪命的荊州。

在同時代的蜀，頗有才幹的馬謖很受大軍師諸葛亮賞識，但他輕敵、大意失街亭，諸葛亮不得不「揮淚斬馬謖」。關羽的「大意失荊州」，到底也是人生的一個污點。

蔽塞而好大喜功，吹出來的「地標」大都是粗放型。一味攀比「體積」（佔地面積、高度、寬度），粗製濫造，給人的印象是假大空。

避人力穿鑿 有曲徑通幽

《紅樓夢》寫大觀園的園林，提到曲徑通幽的情趣，說賈寶玉不喜歡人力穿鑿的「杏帘在望」（稻香村），情鍾於「有鳳來儀」（瀟湘館）。

他說：「此處置一田莊（按：稻香村），分明是人力造作而成的，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無脈……峭然孤立，似非大觀，那及前數處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趣呢？」

「面子工程」多無自然之趣，哪說得上「傳統文化傳承」？

濫權一言堂 尋租油水豐

濫權，是造成「面子工程」的弊端之二。

權力缺乏法律和司法的有效制約，民眾缺乏知情權和監察公權的機制，令地方官濫權事件頻生。縣委書記或縣長，只是中級官員，但在縣裏往往是濫權的一言堂堂主，很容易讓「面子工程」上馬。

能舉債數億乃至400億的特大項目，恐怕要得到上級官員的支持或默認，很難相信市級、省級相關官員「不知情」。

權力、權責缺乏有效的約束，加劇一些地方官的「權力尋租」，這是弊端之三。尋租者或是收受賄款，或是透過家屬敲詐分利，貪污甚狠。

據中紀委公布的案件，管轄獨山縣的黔南州，近幾年間就有幾個州長（正廳級）、副州長（副廳級）貪污數額大（《成都商報》2023.9.2）。

大量舉債建「面子工程」和「權力尋租」，加劇了地方債務風險，這是弊端之四。

據北京中國人民大學財稅所的《中國各地區財政發展指數報告2021》，在31省的債務可持續排名，2019、2020年貴州的排名均低居29位；2020年的評分不足26分，與最前3位（廣東、山西、上海均超過80分）相差甚遠。貴州是「面子工程」特多、舉債甚巨的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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