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9日
下筆之時,正值東京奧運尾聲。我與整個城市一樣,經歷了兩個星期多的體育狂熱,我們為喜歡的運動員打氣、為本身不太懂規則的比賽而激動。一次奧運會,讓我們全然見證運動如何連結群體與身份認同的能力。我們常常引用文化理論大師威廉士的話,說「文化本是平常事」,其實,體育又何嘗不是文化事、平常事呢?
體育也是文化事
東京奧運在七月二十三日才正式開幕,然而,早於七月十六日,東京已經發生一件引起了當地市民與國際媒體關注的奇事。話說,在當日早上的代代木公園(即日本涉谷奧運主場館附近)的半空,漂浮着一個詭異的「人臉」。
這個巨大的「人臉」是一個超過20公尺、約有7層樓高的氣球,而這人頭氣球的創作者是由三人組成的現代藝術團體「目」。原來,東京都政府為了配合東奧的發生,而舉辦了藝術文化祭「Tokyo Tokyo FESTIVAL」,這個人頭氣球正正是其中的一個裝置藝術。
「Tokyo Tokyo FESTIVAL」的環節眾多,除了這個人頭氣球,還有另一個著名的藝術計劃,名為「東京之亭」(Pavilion Tokyo)。計劃以東京奧運主場館「新國立競技場」為中心,在半徑3公里內的9個地點設置「亭子」(即展館)。這些亭子都出自日本建築或藝術大師手筆,包括妹島和世、藤本壯介、藤森照信、平田晃久、石上純也、藤原徹平、會田誠、真鍋大度+Rhizomatiks,以及香港人熟悉的草間彌生。
說回那個人頭氣球,創作者「目」為這個作品命名為《正夢》,意思是「和現實一致的夢」。在訪問中,創作者提到,「當巨大的人臉出現在城市風景中,創造了一種公共(風景)與個人(面孔)之間相互對抗的局面。1964年的東京奧運,有着戰後重建和經濟增長的象徵意義,但2020 的東京奧運似乎並非如此,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沒有邏輯的場景會讓人忍不住去提問為什麼。」
《正夢》這件作品提醒了我們一件事實:體育,跟文化與藝術密不可分。體育,可以引起關於歷史、政治,以及文化的思考。同時,藝術,又藉着體育盛事,將理念與美學帶給更多的人。創作者藉着《正夢》而提問「為什麼」,那麼,他們得到什麼樣的回答呢?其中一名受訪者說,這個人頭氣球「跟這次的奧運一樣,一樣可怕」。
體育本是平常事
東京奧運的「可怕」,可見於日本人的反應。在高峰期,有接近八成日本人反對東京在疫情中辦奧運,而其中一個相對著名的反對團體,名為「反五輪之會」。所謂「反五輪」,其實就是「反奧運五環」的意思。這個「反五輪之會」屬於草根組織,成員大都來自於低下階層,其中為數不少是身處東京的無家者。
據報道估計,東京是日本無家者的大戶,當地流浪漢數目佔了全日本的四分之一,更有約四千名的無家者以網吧為家。當東京決定申辦奧運時,這班無家者成為了第一波的受害者,情況就像當年里約奧運前,巴西政府清理貧民窟一般。
雖然東京政府考慮到這班無家者的去向,而準備了約500間飯店房間作無家者的臨時住所,但實在是杯水車薪;而雪上加霜的是,因奧運而來的大型建築項目,吸引了更多年輕勞動力來到東京,而隨着工程結束,失業的年輕人留在東京,流落街頭,進一步增加了身在東京的無家者數目。
「反五輪之會」面對日本政府,面對國際奧委會,以及面對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本人喊道:「取消奧運會!巴赫主席!我們不需要奧運會!你毀了我們的城市,我們的生活!」
從2013年至今,「反五輪之會」一直宣揚「奧運不應凌駕民生」的信念,並引來了更多的同伴,當中包括學者、藝術家等,並結合成「奧林匹克災害拒絕聯絡會」。他們反東奧的抗議方式,不只是上街遊行,還有藝術展、街頭音樂會、二次創作、cosplay派對等等。
從《正夢》這人頭氣球作品,到「反五輪之會」的抗議文化,我們至少要留意到:一,體育、藝術、文化,互相扣連;二,提倡運動,有別於辦體育盛事。
當我們經歷了奧運的體育狂熱之後,冷靜下來,我們更有必要想一想:我們想追求的是全民運動的風氣,還是體育的盛事化、嘉年華化呢?我們最喜歡的奧運時刻,是開幕時的剎那煙花,還是運動員全程投入的付出呢?期待我們未來的「體育政策」,是可以發展香港體壇的政策,而非大搞「體育盛事」的政策。
文藝工作者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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