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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2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量度山丘有勞無功 家居隔離應有作為

三、

山丘是個見慣用慣的名詞,說明「民間智慧」認為山和丘的分別不大,事實上,山和丘並沒有嚴格的硬性區分,據《牛津英文字典》,海拔二千呎(六百一十公尺)或六百公尺(一千九百六十九呎)的「地貌」(Landform,一堆泥土和石頭)是山(mountain),低於此高度的為丘(hill);不過,這種分別山和丘的標準,因地區而異,作不得準。上述的說法只限於英倫,蘇格蘭人不管高度及地形,一概稱丘,而威爾斯的山和丘則不以高度作準繩,山和丘之分,看起來高聳的便稱山,反之則名丘;小女說Hugh Grant主演的《The Englishman who Went up a Hill but Came down a Mountain》,說之便是這等差之毫釐的故事。可惜筆者未看此電影。山、丘之外還有中、英用法似乎有異的Knoll。英文是指比hill低、小的土墩,但a grassy knoll的標準譯法是「綠草如茵的小丘」;至於中文,土墩似是土堆的優雅化,用土砌成的物體如鄉間常見的台階便稱土堆。筆者於文字一竅不通,點到即止。

回說「悶蛋」與山、丘。雖然山與丘的定義因地而異、莫衷一是,卻有三名不憂米飯的退休人士,是喜歡行山的所謂hill bagger,合資一萬多鎊,購買專業測量用的GPS,為英倫和威爾斯的山、丘「正名」,他們行遍二地的「高地」,測量它們的高度,把結果通知國家「地形測量局」(Ordnance Survey)。非常明顯,沿用多年(有的自古以來便如此)的山和丘,有不少不符「規定」,因此須要正名;不過,當局雖說這三名hill baggers為國家做了不少好事(We are quite happy with the work they are doing),但正式把山改丘或丘改山的事則甚少見。所以如此,大概是更改沿用千百年的官式名詞,已約定俗成、深入民心,改之難收成效,且教科書和地圖等得跟進,經濟損耗不少,加以改或不改,與實際生活無關,因此有關當局便口惠而實不至!

量度山、丘高矮是爬山(丘)活動,有益身心健康,而「欣賞」並改良道路迴旋處,則兼有這些好處之外,尚有望可以改善環境,令迴旋處成為「景點」,對有關地區有實質好處。不過,筆者很難想像有人為了欣賞迴旋處而專程到訪!?

「悶蛋俱樂部」二○一五年的年報,以《英國最無聊十人?》(Most Boring Men ?)為題,題目之後加上問號,在筆者看來,有兩層意思。其一當然是也許有比此十大Boring Men更bored的人;其一是這十人所作所為,與boring無關,因為做這些外人看起來枯燥乏味的「工作」,當事人卻覺樂處無窮,絕非渾渾噩噩、悶悶不樂的「無聊」之舉。

無論如何,「十無聊」中鍾情「改造」迴旋處的伯思福(K. Beresford)上榜,此公於二○○四年成立「英國迴旋處鑑賞會」(UK Roundabout Appreciation Society),媒體爭相報道,一會成立英倫知。事實上,把原來只有一塊上有交通指示標誌、雜草亂生的「土墩」,改造成一如大花瓶,可以種花植樹(灌木),此事引起英人興趣,理所當然,伯思福馬上成大紅人。伯思福車遊全英大城小鎮,把公路的迴旋處用攝影機「記錄在案」,印成年曆,大受歡迎後更寫成專書,於二○○五年出版的《鳥覽迴旋處》,據昨天的亞馬遜:「存貨僅一冊(精裝),售美元八百九十四元九角」,在自由市場,如此高價,「必有可觀」;書的原名為《Roundabouts from the Air Ish》,「鳥覽」是劣譯,似可譯為《從清風徐來的上空看迴旋處》。

真是無巧不成文,二○一八年五月二十六日網誌《主場新聞》姚崢嶸的「奇文共賞」欄轉貼美媒Atlas Obscura一文,記述俄勒岡州波特蘭市一處迴旋處,被熱心市民美化前後的境況,當然大有分別,後者有如「玫瑰園」,美不勝收,大受市民讚賞之餘,竟然成為「健力士世界紀錄」中最美麗的「世界納米公園」!

「十無聊」榜上有名而其收集的物品為港人熟識的「交通雪糕筒」,因此值此一寫,話說牛津郡的大衛.摩根,一九八六年退休後開始全國蒐集,至二○一五年已擁有五百多個,家中前後院子客廳廚房固然擺得無路可走,連床底亦塞滿……。摩根的蒐集手法值得介紹,他開車「周圍去」,車上存放若干「現代化」的「雪糕筒」,見路上有殘舊的、古雅的,便徵詢「有關當局」同意(偷偷以新換舊大概亦不會被追究?),以新換舊,如此他便擁有一批品種混雜(有西西里和吉隆坡生產的)、年代久遠(最舊的是一九五六年的出品)的交通路標……。按「交通雪糕筒」始創於一九一四年的美國,最初的用料是混凝土(水泥),五十年代才改為如今所見的「熱塑性塑料」;此物發明後不數年便傳入英國,且在此發揚光大……。

考「撇號」,量度山、丘高度、美化迴旋處及蒐集「雪糕筒」,均屬戶外活動,而做這類單調「工作」的,室內的更多,此中最特別的是收集貼於汽車玻璃窗(擋風玻璃)的行車證(tax disc),有這種癖好的,也許由來已久,因此才有「行車證學」(Velology)這種「學問」──前三個字母為Vehicle Excise Licence的縮號。

收集「行車證」,本為「悶蛋」消磨時間的玩意,那知二○一四年九月英國政府突然宣布停止此「服務」,「行車證」頓成稀有商品而成搶手貨──當中以第一批於一九二一年一月一日(同年三月到期)發出的最值錢。據eBay的廣告,一九二三年的叫價三百五十五英鎊,一九二一年第一期的更高達一千鎊……。「行車證」貼在車頭,百分之九十九隨舊車一併銷毀,因此,完整且有「歷史價值」的,定價不菲,而此中翹楚竟是一名十三歲少年,在二○一二年,他已蒐集一萬五千多張「行車證」!

四、

一般字典都把dull譯為愚蠢和愚笨,筆者不以為然,特別在知道一點dullman俱樂部成員的作為之後。顯而易見,dullman一點都不笨不蠢不悶,dullard當然更非笨人,他們不過喜歡做些外人看來不應做不該做不屑做的事而已,這類千篇一律不斷重複的單調「工作」,表面看來毫無生趣,重複又重複,鬱悶之極,但當事人不僅樂在其中,還於無意間做出「一番事業」、上舉數例,於消磨間暇打發日子之餘,都帶出對當事人和社會有益有建設性後果。老實說,看這些「悶蛋」的所為,筆者的確興味盎然,「悶」只是對這些事物無興趣者的偏見!英人常說delightfully dull和Brilliantly boring,誠非虛言。

作本篇的目的,在指出於「家居隔離」的日子,「宅男宅女」可做些既能解悶又於人於己都有益的事;學學這些「悶蛋」之所為,可以除悶且有益身心兼惠世人。做些外人看來無聊枯燥呆笨的事,只要持之以恆,必有所成,於個人於社會都有助益。

不要令「家居隔離」的日子過得無精打采和悶悶不樂!

‧家居隔離有為而不無聊.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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